烬魂醒（下）

那不是声音，是烙印在佛血金芒中的、白途最后的意念！

**“痛够了吗？”**

**“恨够了吗？”**

**“该…醒了。”**

三个问句，如同三把重锤，狠狠砸在白容意识最深的混沌壁垒上！伴随着那温润佛光的涌入，那壁垒轰然碎裂！

白容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在墨白的臂弯里猛地一挣！

“呃…啊——！”一声嘶哑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痛呼从她唇间迸出！

下一刻，那双紧闭了太久、盛满了空茫与痛苦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不再是木然，不再是混乱的金红血光！

左眼深处，一点温润坚韧的金芒如天帝烙印，沉稳燃烧。

右眼深处，一缕炽烈决绝的赤焰似凤凰精魄，跳动不息。

而那双瞳孔，清澈如洗，倒映着漫天纷飞的梨花，倒映着近在咫尺、那张布满金色裂痕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倒映着悬在半空、魔瞳中翻涌着惊骇与复杂情绪的姜柳衡…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楚，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守护…如同归墟的海啸，冲垮了遗忘的堤坝，瞬间将她淹没！弑神阵的剑光，归墟碑顶的湮灭，兄长的佛血，墨白消散的星尘，月牙塞入掌心的断骨，姜柳衡枯坐星塔的身影…三百年的孤寂守护，三百年的空茫等待…

“哥…墨白…月牙…柳衡…”破碎的名字带着泣血的哽咽，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那双清澈却盛满巨大悲恸的眼眸中汹涌而出，瞬间冲开了脸上的血污与泥泞。

她看着墨白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金色裂痕，看着他深不见底、如同承载了整个归墟寂灭重量的眼眸，一种灭顶的、迟到了三百年的恐惧和后怕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抬起那只刚刚触碰过琉璃簪、此刻正微微颤抖的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死死抓住了墨白玄色斗篷的前襟！布料在她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抓得那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又像是要将眼前这随时可能再次碎裂消散的人，硬生生地、永远地锚定在这个世界上。

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墨白布满金纹的手背上，发出轻微的嗤响。她看着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尽恐惧、眷恋与失而复得狂喜的嘶哑呜咽：

“不…准…再…走…”

漫天梨花无声飘落，覆盖着碎裂的井台，覆盖着染血的泥土，也温柔地落在她紧抓着他不放的手上，落在他眉间那道最深的金色裂痕上。

悬在半空的姜柳衡，周身翻腾的魔气早已不知何时沉寂下去。他看着下方相拥的两人，看着白容眼中那失而复得、几乎要焚尽自己的光芒，看着墨白任由她死死抓扯、布满裂痕的脸上依旧一片死寂的漠然…魔尊赤红的眼底，翻涌的惊骇与愤怒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杂着释然与更沉重疲惫的复杂。

他沉默地落下，玄袍拂过满地狼藉的梨花，背对着那口老井和井边相拥的身影，面向院外那片新生的、开满奇异灵花的花海。高大的背影在纷飞的梨花瓣中，第一次显出一种近乎萧索的孤寂。

塔尖的星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永恒燃烧的平静。

风过归墟，卷起千堆雪似的落花，唯有那紧抓不放的手，成了这片新生天地间，最固执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