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这天一早,时希从病床上醒来,一转头,隔壁床的黎灰在向她招手。没等时希反应过来,黎灰背后就伸出一只手,“嫌弃”地把他推了下去;如此,真正的病人,祁云,被露了出来。
“他怎么了?”时希问他。
“胳膊喇了一下,没什么事,缝完了;”祁云推了一下眼镜:“倒是今早还能开玩笑的这位,昨天险些骨裂。”
时希蹙了蹙眉,黎灰恰好捕捉到了她的这刹异样,便蹲下身,趴到她怀边,小孩似地问时希:“你在关心我吗?”
然后祁云抻着另一只完好的胳膊弹了那人一个脑瓜蹦。
黎大队长此时大抵是铁了心要犯贱;只见,他拱了两下时希的枕头,佯作被欺负的大姑娘,三个字随口而出:“你看他。”
时希许是早习惯了他这副样子,面对黎灰这拐了十几个弯的调调,也只摸了两下他的头。祁云仅仅是搭了一眼,便暗自在心中总结:像哄狗。
等到黎灰爬起来,祁云的脑回路才走通:“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黎灰回头看他,心里沾沾自喜于自己昨晚给时希发的消息:过几天你自己在家不方便吧,要不来我家里养伤呢?我妈每天都在家。
……
话说回来,他们三个这次打也没白挨。
时希那边已然将周彭可能涉及的人物关系到了沼间径;黎灰和祁云又摸到了新的可疑点,在鸿业看见的垵市前局长——卫成。
说起卫成,黎灰跟他倒是比较熟悉的。卫成是黎靖民,也就是黎灰父亲大学同学。当时黎靖民遇害,是他接手的那件案子,也是他一直照顾的黎灰母子二人。
卫成办理过时希父母那件案后两年就晋了副局长,他家里有些关系,没两年又晋了局长,一直勤工于业,效绩也为人称道。可只五年过去,卫成说家中母亲身体抱恙,辞了职,现局长李阔江才上任。
黎灰能踏上黎靖民当警察的路,也有卫成的引导所在。
可黎灰从来没想过的是,再次见到卫成,会是在鸿业那地界。而卫成,会是坐在酒桌前,视若无睹的那个。
他没把这事告诉李局,一是无凭无据,最后吃亏的会是他们,二是卫成背后身前的风风雨雨他们都不了解,一旦挑出,不知怎牵出什么暂时不好解决的洪水猛兽来。
时希简单了解了一二,还是觉得应该先把吴明启挑出来。因为现在来看的话,周彭所涉及的线要比吴明启多得多,也长得多,甚至于相比之下,吴明启可以只被说成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坏老头”。
黎灰此时接到了童意打来的电话,和陈艺婷有关,她说,她还有些事想和时希说。
黎灰本想以时希卧病在床做推辞,想让同为女同志的银尘代劳,但时希觉得,这样的事,在能确保或已然能使受者冤屈得雪前,知道的人越少,越是对受者自身的保护。黎灰这次知道了时希的性情,便应了下来。
时希与陈艺婷约在一天后的一个下午,是黎灰用轮椅给时希推过去的。
陈艺婷此前知道时希受了伤,但没想如此严重,心里又不是滋味,似是总想补偿点儿时希什么,但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时希看出了她的为难,便尽早切入了正题。
陈艺婷看着咖啡杯上飘出的轻絮,有些怯懦地开口:“我……我不太确定这些有没有用,但是,我直觉上总觉得,说了会更好……”
时希转了两轮轮椅,和陈艺婷离地近了些,握住她的手:“无论是否与这次事件相关,只要是苦难,我们都有义务为其平反;你放心,不会耽误什么的,所以,请相信我们,好吗?”时希的语速很缓,态度很轻,像在梳理一根乱掉的羽毛。
陈艺婷感受着时希手上传来的温度,陈年伤口上的冰层终于化开。
“我……母亲,”她停了停,深呼一口气后,又继续说下去:“她叫陈亦晴……”她又没了话音。
“你们的名字很像。”时希引导她。
陈艺婷知道自己该说的明白些,但又狠不下心说得太明白,便取了个委婉的说法。“我妈妈也想演戏的,然后,”她看向别处:“她也曾和年轻时候的吴明启……演过戏。”
时希顿了顿,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是带有调查性的地问:“那她现在在——”
“去世了。”陈艺婷说这句话的时候淡淡的,像朵被雨打掉的花儿。
“哦。”时希应得不自然,更像是不知应如何安慰她的无奈之举。
时希看了看窗外:“不过,你说出来了。”
陈艺婷听着她的话,头低了下去,没再看她的眼睛,只感受着两人被一点一点捂热的手。而随眼眶中的泪水倾泄涌出的,或许也挟沉封疮疤的锁。
时希曾以为,自己或许是同辈人中受的难最苦的,也常因父母被害自责,更常因亲戚排挤而受挫,曾一度活在自行“赐予”的牢房中闭门不出。直到她关注了自己的姑姑,遇见了黎灰,听见了艺婷和亦晴,瞥见了秋雨……
这座牢房的门终于被打开,外面的风终于吹进来。
风说,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苦难,所有人又都迎接着自己的苦难,所有人都是相似的。
所以,所有人,都有着自己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