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府衙）

“河嫁一事，歪风陋习罢了。”邢滩打了个哈哈，“龚大人也是秦州人士，难道没和小荣王提起过？”

安倾山摇摇头：“不曾，我在草原上度过十年之久，回了璃都有些不适应，病了几天。本王在朝中无职，也不必上朝，这次来代为钦差实在是突然的。”

邢滩连忙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杯子想去关门，陈橙用手在他面前拦了一下，他这才缩回去。

“邢大人大可放开了讲。”安倾山扇了扇扇子，笑着说道，“这儿只有我们。”

“龚大人当真不曾…”

“陈橙，扶龚大人去休息，车马遥遥，大人年事已高，比不得我们。记得把门带上，不要劳烦邢大人。”安倾山含笑看向龚良，温言道，“龚大人，晚生向您赔罪，晚些自当全数奉告。”

龚良是个识趣的，便由着陈橙搀扶出去了，下人不敢怠慢，只是把他们往歇脚处带。

“好了。”安倾山的声音陡然变冷，“邢大人这是有事与我相商呢。”

“跪荣王安。”邢滩不敢再坐着，“还请荣王恕罪。”

“公有何罪？”

“下官不知大人于路上遇袭，未派人迎接，罪一。当面轻佻，罪二。不敬钦差，罪三。”

“无妨，跪着和本王说这件事吧。”

“河嫁，乃是此地恶俗，李知州五年前年初上任秦州，下官调任此处，正逢开春，河道泛滥，县中乡老便想河嫁，挑选乡里女子，锣鼓喧天，派道士作法，穿着凤冠霞帔投入河中。彼时我等正好路过，便顺手制止了。”

安倾山点点头，扇了扇扇子：“好事，你继续说。”

“李知州到了秦州州府，当即便下令取缔河嫁，盖以修建堤坝，护西河不再泛滥，前几年功效甚佳，西河也变成天府之地，慢慢地河嫁之风也消散了，直到今年西河大水没了上游堤坝，毁了口子，当地乡老便想起来河嫁，又要锣鼓喧天，下官不许，乡老上堂击鼓陈情，卑职也驳回了。”

“不错。”安倾山鼓了鼓掌，微微地冷笑着，“邢大人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卑职不敢当，只是尽职尽责！”

邢滩伏在地上，背脊软的很，秦州的天气本就潮湿，他又惊恐，背后渗出的汗把官服打得湿湿的。

“秦州大雨，淹了半座城。”安倾山还是看着他，摇了摇头，“而邢大人言尽于此么？”

“卑职不敢，卑职实在是尽心尽力了。”邢滩甚至有些颤抖，“只是雨势甚是大，卑职也束手无策，官仓也无余粮了，卑职上任五年，积蓄了些银子也都贴进去了，实在是无法了。”

安倾山看着他的样子，感觉像是猫见了条臭咸鱼。

“你起来吧，本王知道你辛苦了。”他终于笑起来了，声音也软了下去，“这儿地势算是高的，门庭四合，进来地都是清爽的。”

“卑职家仆们昨日一夜未眠，擦洗、撑伞、搭棚，故而地面干净，若是不给您留点好印象，朝廷的赈灾款福安县又能分到多少？”邢滩一个四十多的男人，近乎哭出来，“您手上握着的是福安县百姓的命，下官不敢怠慢。”

安倾山用扇子掩面笑道：“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朝廷下播的赈灾粮都是荣王您一句话的事！卑职曾在璃都任职，知晓内里腌臜！还请荣王看在一县百姓的面上，高抬贵手！”

安倾山不说话，任邢滩在那里跪着，堂上寂静得很，门外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打湿了干净的府衙，凉着邢滩的心。

“放心吧。”安倾山叹了口气，“只要找到了水部司的诸位，再由龚大人和我的幕僚核对后，这些粮食一分都少不了你们的。”

邢滩不敢多说话，只是伏在地上，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安倾山伸手去扶他，只觉得泪是温热的，带着点腥味。

府衙外，衙吏拦住了风尘仆仆的付家亲卫，吵吵嚷嚷的，把安倾山从后面炸了出来，邢滩低着头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放他进来。”安倾山挥了挥手，“他是我的人。”

当衙吏放开水火棍，亲卫低头就拜，安倾山伸手去拦却闻到他身上传出的血腥味。

“请大人救救小姐吧！”他嘶喊着，“小姐寻人在城外三十里遭了土匪埋伏！我们折了三四个兄弟！”

安倾山心下一惊，一言不发的盯着他，见他不起来便揪住军士的软甲，冷冰冰地盯着他说道：“我有尚方剑，欺我之罪如同欺君！”

“属下断然不敢妄言！还请殿下相救！”

陈橙听到这些便从后面赶出来，见到在凉风中安倾山的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赶紧让人去准备马匹。

安倾山见他咬紧牙关，便踢了他一脚，大喊道：“那你还不赶紧带我去！”

他急忙走出府衙，陈橙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在等待着，他赶忙翻身上马，陈橙严肃的模样飒爽而威正，付家亲卫也上了马，向着城外冲去。

城门外，三百军士轻装戎甲，刀剑寒锋毕露，等待着命令。安倾山在越下越大的凉雨中冲出城门，马蹄踩出一个个水坑，向着水雾里杀去。

陈橙知道他喜欢跑马，却从未见他那么快地冲向某个人，连回璃都都是路遥车马慢。

付棋路盯着眼前的恶犬，手里的剑滑腻腻的都快握不住了，眼前的人实在是难缠，一茬又一茬的像割不完的野草，虽然如同砍瓜切菜，但是耐不住人多势众。

“这群杂种，还会放冷箭。”她回身躲开致命的攻击，抬手间又杀一人，“也不知道付安找不找得到援兵。”

“那小娘，还没抓到？”后面的山寨上，肥头大耳的头领跨着黑马，一脸的淫笑，“那年纪，那身段，还这般烈，老子真要享受享受。”

“快了，邢大当家。”红眼睛的大汉站在他身边，对他奉承道，“这次若非大当家的替我们报仇，兄弟们都冤死了。”

“还是你小子会做人，先送了一批朝廷的鹰犬给我们当奴隶，又送这小娘们，不错，不错。”他哈哈大笑，旋即向一旁的娈童问道，“人还没抓到？”

娈童不敢说话，只是点头。那头领也不多说话，打着马，拎着大斧就朝着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