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眼

夜里，颜淡偷偷回到戏班，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见，摸到绛辰的房门外，听见里面有动静。

绛辰“绛辰违背铘阑山山规，私自到凡间唱戏是另有苦衷的，并未扰乱凡间。”

　　绛辰口中的铘阑山山规很厉害吗？她怎如此害怕？

绛辰“不知二位山主为何而来？”

　　山主？什么山主？颜淡来凡间时日尚短，不知道有什么山主。她唯一接触过的妖就是绛辰。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姑娘不必害怕，我此行前来是为了私事？”

　　声音从屋中传来，颜淡被定在原地不敢动。

　　是余墨的声音，较九百年前低沉浑厚，但她不会听错。

　　余墨找来了！

　　怎么办？她还没做好和他见面的准备。

　　颜淡东张西望，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写此戏文的女子，她身在何方？”

　　来了，他向绛辰打听她的下落了。

绛辰“山主来晚一步，她昨夜打伤王家公子，怕被报复，逃了。”

　　对嘛！我闯祸跑了，不会再回来了。颜淡在心里为绛辰的回应鼓掌。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我已经问过班主了，可是他支支吾吾，不肯直言，但其中曲折一想便知。我与这名女子相识已久。而且对她的一言一行，可谓是了如指掌。定然是那个王公子对你欲行不轨，在此时，她出手相救，才酿成大错。想必你已经为她留好去处。不然戏班不会今日才通报官府。”

　　余墨从绛辰这里， 定能打听出她去投靠了城北树林里的花精族。她只要不去花精族，就能避开他。

　　话说 ，她还是要尽早把自己平安的消息带给余墨，还有芷昔返回天界的消息。

绛辰“你是她什么人？”

　　绛辰向余墨确认。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她是我的至交好友。八百多年前，她为奸人所害，下落不明。我一直在找她。我希望早点找到她。她定然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颜淡眼泪夺眶而出，捂住嘴巴才没有啜泣出声。是的，她吃了很多苦头。

　　她并不软弱，但能被理解在意，感觉真的很好。

绛辰“既然她如此重要。如若我帮山主大人，找到这位至交好友。山主大人要如何谢我？”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凡我所有 ，皆可奉上。”

　　颜淡蹲到地上哭。好样的，小黑鱼，我就知道没交错朋友。

　　不止是这样。颜淡心里叫嚣。她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一点，抑制铺天盖地而来的悲伤。

　　她已经没有资格了。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但是如有虚言的话……”

　　屋内传来利落的展扇声，接着是瓷器被碰倒的声音。

绛辰“她是莲花精，没有了记忆，只知自己是妖，不知道什么来历，无依无靠。她体带阴寒，浑身遍布青斑，使不出妖力，无法自保。早晚会有性命之忧。”

绛辰“绛辰早已视她为好友，才收留照应，此番斗胆开口要谢礼。并非因利起意，只因爱而不得。凡间至苦，绛辰愿帮山主找寻爱侣。也望山主大人可以助绛辰救回爱人性命。”

　　屋子里散发出蓝光，传来余墨的略微中气不足的声音。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此异眼灵力浑厚，可救命悬一线之人。但是此物并非凡间之物，切勿因它助长了裴洛的贪念，对你二人是祸非福，也会祸乱凡间。你可以给他将此物服下。但是切莫教他妖法，让他滥用此物。否则，将来大难临头，万劫不复。待二十年后，他阳寿将尽之时，我会将此异眼收回。”

绛辰“山主和绛辰是一样的，爱一个人，便护他一世周全，安乐。不计代价，不思后果。他多快乐一日，我便多快乐一日。哪怕终有一日会失去。但心头无憾。”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我曾想，若此生能找到她，定会带她享遍世间喜乐，绝不放手。”

　　颜淡手抠住窗棂起身朝里面看。余墨神情严肃。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但是能让她快乐的人并不是我。我也曾想，没关系 ，比那人一百倍地对她好，补偿她。可是，当你尝够了被忽视，被辜负，被拿来牺牲，你便会知道珍视你的人有多么重要。能一生同行的人 ，始终是你珍视的，也珍视你的人。当那个人出现，你就会知道从前错得有多厉害。攒够了失望，心是会死的。”

绛辰“所以，你变心了。”

绛辰一脸难以置信。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爱一个人，首先要爱自己。”

余墨毫不避讳。

　　亲口听余墨说这番话，无异于凌迟。颜淡失力跌坐在地，眼眶又有了湿意。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明知道裴绍不值得绛辰托付，这段情缘不宜被成全，宜被掐断。但还是没有站出去阻止余墨将异眼交给绛辰。

傲娇小颜淡为什么呢？

　　因为裴绍是绛辰所爱。她希望绛辰的爱能打动裴绍。裴绍不辜负绛辰，两人最终有个好结果。

　　她还是想和应渊……尽管应渊对她做了不可饶恕之事。

　　颜淡抱紧自己，舌头使劲抵住上颚，才没哭出声。

　　她又为了自己，为了应渊，伤害了余墨。

　　被牺牲，被辜负，被忽视。这是余墨从她这里所得到的一切。

　　绛辰沉默良久，犹豫问。

绛辰“那样一个人会出现吗？”

　　余墨快速点头。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会的。”

　　视线越过隔窗的颜淡，望向无穷远的地方。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虽然，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但我知道，她会回到我的身边。无论天高地远，我等她归来。”

　　颜淡知道余墨所说的那个人是芷昔。

如果不是她渡不过忘川，芷昔不会飞升天界，离开余墨。

　　如果她想走，一开始就应该脱下包裹仙灵的仙衣，带着她返回天界。而不是，给她紫檀木珠当信物，叫她去投胎。

　　可世上之事就是如此之巧。她渡不过忘川。芷昔为了带她离开，不得不飞升成仙。从此，与余墨天地相隔，永不相见。

　　芷昔回到天界，任了高阶仙职，就别指望她放弃一切回来了。别小瞧权势对她的诱惑。

　　再说，她身上还背负着四叶菡萏双生之花的宿命，一花有情，一花无情，无情之花一万三千岁修出男相钟情有情之花 ，花开并蒂，喜结连理。

　　芷昔正好是那朵无情之花。或者说一万三千岁前，感情都被抑制的那朵花。

　　她需要在一万三千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才能打破这一宿命。

　　她现在一万两千二百五十岁。也许，余墨再等五十年，等到双生花宿命被打破，能够等到芷昔。

　　前提还得是，她这五十年内嫁出去了。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嫁人！

　　望着余墨眼底的柔光，绛辰露出向往之色。

绛辰“那这异眼……”

绛辰担心余墨改变了主意。

　　余墨展开折扇一摇。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作为你替我找回至交好友的报酬。”

绛辰“是，山主大人。”

绛辰抬手朝余墨一拜 。

　　余墨轻摇折扇而去。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好不潇洒。

　　绛辰长久目送，直至余墨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颜淡进屋。绛辰握着异眼，与她道。

绛辰“你竟不爱他。”

　　神色中少说也有几分羡慕。

　　眼角微有湿意，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之兆，颜淡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