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过往
“秦总也是T大毕业的吗？”吴彦和秦铭聊起了上学时候的经历。
“是，我是心理系的，于导也是T大毕业的，我很早就知道于导了。”秦铭放下酒杯，看了于余一眼。
从坐下开始，于余一直在神游，听了这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吴彦看向于余，“你们是校友，之前知道秦总吗？”
于余战术性喝了一口茶水，抬头微笑着说，“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听说心理系的秦铭是个学霸。”
秦铭盯着于余，自嘲的笑了一下，没再吭声。
吴彦深深的看了一眼秦铭，又看了一眼于余，也没再说话。
李助理倒是个开朗的人，把两方的情况都介绍了。
“我们秦总非常重视于导这个项目，我们公司在乡村妇女儿童心理状况方面掌握很多资料信息，也有很多资源可以帮你们争取，比如联系当地政府，深入乡村等等。”李助理热情道。
“我们秦总是很喜欢电影艺术的，也很关注新锐导演，对投资这个片子的事，秦总一直非常上心。”
李助理说的时候，秦铭的目光一直虚虚的落在于余身上，像是期待她听到这些的反应，仿佛一眼要看透她。
于余淡定的介绍，“想必贵公司已经了解我的简历了，我目前有三部作品，有2部在美国拿过奖，还有一部还在收尾阶段。这次我关注的是乡村妇女儿童的心理状况，乡村经济发展给他们带来的正向与负向的影响，他们的家庭地位，他们是否接受到及时的帮助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我之所以关注这个问题，首先是因为我想在第四部作品中回归中国社会，另外，我作为女导演也更能共情女性，更能细致入微的理解现象。”
“还有一个基础是，我是学社会学出身，之前就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于余一口气说完，算是把自己准备的东西都简单描述了一下。
“于导演，你为什么会对心理健康这块内容这么了解啊，我之前看了你们的介绍，感觉是像受过专业训练的，哈哈哈。”李助理好奇问道。
于余瞥了秦铭一眼，秦铭避开了她的目光。
“因为…因为我本科的时候修了心理学双学位。”说完，于余松了口气。
秦铭忽然想到，本科的时候，一到期末，于余总是跟着他一起复习心理学课程，于余不是主修心理，只是双学位，因此基础并不牢固，好多问题都弄不懂。她每次都只能撅着嘴巴，可怜兮兮的求他，让他从头开始讲。
想到这些，秦铭心里一痛，吴彦的脸越发刺眼起来。
“吴老师和于导真是男才女貌，还能一起共事，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秦铭忽然发问。
吴彦迎着他的目光，后背往座椅上一靠，直直的看向秦铭：“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既是知己又是恋人，志同道合。”
目光交锋了一会儿。
于余不想在这样尴尬下去了，她恭恭敬敬的递上自己带的材料。
“秦总，您可以先看我的材料，给我多提提意见。如果您真的有意向投资，我们可以随时详谈。”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倒是吴彦和秦铭相谈甚欢，他们从求学生涯，谈到工作体验，从电影作品谈到商业合作。于余不知道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是怎么聊起来的。
可能，这是男人的天性，一顿酒下去，陌生人都能变成兄弟。
秦铭和吴彦握手告别，互相留了电话和微信，还在说场面话。
于余在餐厅门口叫代驾，一回头，看见吴彦在秦铭的耳边歪着嘴角笑着说了什么话，秦铭盯着他，脸色不太好。
吴彦大手一挥，大摇大摆的和于余走向车子。
秦铭看着车子消失在眼前。
“铭哥，我送你回吧”李科问他。
秦铭没有收回目光，远方立交桥上的车辆灯光，汇集成一条长长的河。
“李科，如果你放生了一条鱼，五年后从河里捞回来那条鱼的概率有多大？”
李科摸摸脑袋，不明所以。
“铭哥，绝不可能捞回来吧，那鱼早都跑没影了，就算还在那里，5年足以让人认不出来了。”
秦铭转头盯着他，李科被他看的发毛，舔了舔嘴唇问，“怎么了？铭哥”
“你自己回去吧，不用管我。”秦铭挥了挥手，打上出租车走了。
于余打开车窗，让夏夜的凉风冲刷自己的面庞。
“晚上你吃饱了吗？”吴彦轻声问。
“还行”于余闷闷的回答。
“是他吗，你大学时候的男友？”
“嗯”于余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反正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早都忘了。”
“我看他还没忘记你呀。”吴彦打趣她。
“怎么可能？他要是真那么对我难以忘怀，当年就应该跟我一起出国了。”于余摇了摇头，又问，“你刚才出门的时候跟他说什么了？”
吴彦闭着眼睛笑：“没什么，一点小建议。”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
“于余，我很爱你。”吴彦脸上有醉酒的微红。
于余回头看他，心下愧疚，暗暗鄙夷自己遇到旧爱的心神动摇。
“我也爱你，他跟你相比，完全是过去式了。只是今天我有点震惊罢了。”于余望着吴彦肯定地说，“我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业和精神的交流共鸣是完全不可取代的，我们是知己。这对现在的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两人手拉着手进家门，于余正要开灯，却一把被吴彦推到墙上，用炽热的吻堵住了她所有的思绪。
于余很快镇定下来，用力的回抱着他。他摸索着她身侧的拉链，将自己完全的贴在她身上。她也急急的扯他的衬衫。
两人推着倒进了大床上，长期没见面的渴望和那个久远的人的再次出现，让两个人都有点疯狂。
于余的耳边只剩下吴彦低低的叫着她的名字“于余。于余。于余。”直到她沉沉睡去。
秦铭却是一夜未眠。他看着对外的落地窗，知道万家灯火中有一盏灯是属于于余和吴彦的。
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希望的破灭。
之前，有人告诉他于余已经有男友了，他不在意甚至鄙夷，谁还能比他更了解于余呢？谁还能比他更像于余的知音呢？
今天看来，这个代替他的人已经出现了。
如果吴彦是一个纨绔子弟，或者和于余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还能自信的认为，自己一定能重新和于余开始，而现在，吴彦这个人横在他们中间。
他私底下了解过吴彦，这个人的履历无可挑剔，国内最好的艺术学院毕业，在国内执导过两部评分很高的电影，之后去美国进修，回头转行做了制片人。
他看过吴彦写的影评，看过他的采访，他知道这个人是于余欣赏的那种，专业性和艺术性的结合，兼具理智和浪漫。
今天当面见到吴彦，这个人无论是谈吐和气质都有成熟男性的魅力，是女人喜欢的那种。
“欢迎你到我们家做客，小鱼做饭很好吃”这是吴彦在餐厅门口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知道吴彦在示威。男人最了解男人，没有什么比一个美丽的女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更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他一想到，于余和这个人相亲相爱，共度此生，他就觉得窒息的痛。
他想起了他和于余的过往。
当年毕业的时候，于余很支持他去到基层服务。那时候，于余也打算在国内咨询公司工作，咨询公司的工作长期要出差。反正秦铭也在外地工作，于余的工作出差也很频繁，两人周末飞到对方城市见个面，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秦铭和于余都觉得，现代年轻人多的是异地婚姻，像他们这样深爱的情侣，有什么难题克服不了呢？
这一年里，秦铭在基层工作非常忙，跟农村农民打交道，于余辗转于各个城市，经常工作到深夜，周末好不容易闲下来，都是用来补觉了。
本来计划的每周见一次面，变成了每两周见一次面，最后又变成了一个月一次。两个人争吵也越来越多，于余想让秦铭来找她，秦铭希望于余来找自己。但两个骄傲的、自认为正确的人，谁都不去找谁了。
直到于余的生日。秦铭推掉了周末的工作，来北京找于余。
他坐在于余宾馆房间的床上，一直等着于余将手头的工作做完。
他也忍的不耐烦了。
于余终于合上电脑，坐在宾馆的沙发椅上，对他说“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他心想，能有什么事啊，无非是“你不关心我”“你来找我的次数这么少。”
这种话他听了太多次，每次都以他哄好她告终。
“我要出国了。”
秦铭有点懵，“你是说要去国外出差吗？”
于余不看他，“我要出国学电影，要去至少3年。“
三年，秦铭心里默默想，那看来结婚得提上日程了。
“我们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于余如释重负。
秦铭下意识的想，又来了，分手这种话于余提了无数次，一点都没用。
“秦铭，我真的想好了。我不喜欢现在这个工作，我一直想做艺术。过去，我是因为你有很坚定的在国内发展的想法，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在国内生活工作。“
“但是，我们两个人都在国内的状态并没有太好。我们没法互相陪伴。我不能让你放弃你从事的公共事业，我也没办法跟着你在你的城市生活。你的城市往往都是欠发达地区，那里没有很多适合我的机会。”
“秦铭，我曾经是想跟你在国内结婚，好好经营我们的家庭。现在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庭，而我并没有达到自己满意的状态。与其这样，我不如让自己顺着本心，去做最初想做的事情。”
“我们分手吧。我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回来。即使回来，还不知道你又会在哪里。”
秦铭感觉自己的左臂渐渐麻木，左边是心脏的位置。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对的话。他感到疲惫，坐了这么久火车后的劳累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想倒在大床上一睡不起。
他想起，大四那年，他们两人经过校园，看到拍婚纱照的学长学姐。于余对他说，我们到时候也要在校园里拍。
那时他打趣她，“这么想结婚啊？”
于余抱着他说，“超级想，赶紧毕业吧。”
他也用力的抱紧她，“我也超级想和你结婚。”
分手之后，于余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知道她去了北美最好的艺术学院，他看过她在个人主页上展示的所有作品，他看过她在脸书上所有的照片。
他也看过她和吴彦的合影，她在这张合影下评论“知音难寻，但我的知音近在咫尺”。
五年来，秦铭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他交过新的女友，她们温柔可爱，但于余决绝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他的新恋情总是无疾而终。秦铭觉得自己在自虐，他无法放弃一个已经放弃他的人。
他想回到那一天——于余想要结婚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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