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罪证

日上三竿，我才睡醒。

　　实际上是被吵醒的。宫人们不知在忙些什么，从早晨一直吵到了现在，我虽然一直睡不好，但也并不想起来。

　　毕竟昨天训练的太累了。

　　我估摸着训练的时间快到了，准备收拾收拾去龙宸殿。想想以前在付府里，我可从来没起现在这么早过……今天是例外。

　　应福快步走到床边，低头帮我穿衣：“小公子快穿好衣服，太后召见呢。”

　　“太后？”我有些不解。

　　他手上动作没停：“是啊，刚才来传的话呢，”他忽然停下了动作，抬头看着我道：“小公子，去了太后那里要小心谨慎……永和宫不比兰湘院规矩少。”

　　“我明白，宫里的规矩很多，阿爹之前也教过我的。”

　　“小公子明白就好，只是……还需多注意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应福好像有什么瞒着我，只是被他硬生生憋回去了。

　　我不明白太后为什么忽然召我过去，我只知道一点——如果在太后那里耽搁了，训练时间应该就减少了罢？

　　两个宫人将我送到就退下了，殿里只剩下我和太后了。应福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可这是我第一次拜见太后，不免些紧张和不安，不知接下来迎来的会是什么。

　　我一直低着头，却也不见她发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僵。忽然一道阴影投下来，竟是她来到了我面前。

　　“抬起头来。”她道。

　　我这才敢抬头看她。她看起来比我娘老一些，但也不是特别老，但比年纪相仿的女子看起来年轻很多，估计是保养的好的缘故，满头的珠翠随着脚步而摇晃，虽没有过于夸张的打扮，但也平白给我一种不敢接近的感觉。

　　她打量我的眼神和霍息有些相似，都是让人不安的感觉。我和她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她有些不对劲——她有些震惊地看着我，我也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她忽然又走近了我，一手掐住我的下巴往上抬，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质问：“你……是谁？告诉我！”

　　原来她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如果告诉了她我是谁，那就是坦白了付家还有人活着，那霍息那边……该怎么对太后解释？会不会也连累了他？

　　我自是不相信付家会做出叛国的事，可他好歹留下了我这个罪臣之子，虽然不知他意图什么，但一报还一恩，按理说我不应再连累他了……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毕竟不太会圆谎，大不了落下个被杀的结果。

　　“回太后，付氏七子，付雪。”

　　“果然……果然是你，……好……皇上还是把你留下来了。”她松手，逐渐平静下来，“你和你娘，长得真是像。”

　　我暂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于是只跪着不说话。

　　“呵，皇上就算留下了你，还能护你一辈子不成？你可知付家犯了什么罪？”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太后，付家……应是被冤枉的，愿太后明察，还付家一个清白！”

　　“你竟找上哀家来了……呵，他皇上想做什么，哀家能干预什么呀？再说已定罪……”她忽然提高音调，“你现在不过一罪臣之子，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将头压的更低了：“付雪知自己无权多说什么，只愿太后娘娘劝解皇上重察此案，若真相真是如此，付雪愿认罪受死，若真相并非如此，付雪也好替付家寻一个清白！”

　　“大胆！你倒指派起哀家来了？！”她大声道，“你可信哀家现在就处死你？”

　　“若不能为付家寻清白，付雪宁死！”

　　“你！……”她有些噎住了，“罢了，你且上前来。”

　　我长舒一口气，看来赌赢了。只见她拿起案上早已摆好的一沓什么东西，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我走上前去，她将那沓东西甩在我面前：“你来认认，这是什么。”

　　我拾起来翻看，上面的字并不难认，我都认识，可如今组合在一起，却让我有些不明白了。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明明是纸做的东西，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的我双手发抖，压的我呼吸不畅。

　　我总算是明白了，这上面记录的全是阿爹犯下的大大小小的罪，这是付家的罪状啊。

　　“付家灭门并不是小事，哀家也不是没想过要替付家求个情，”她顿了顿，“可你如今看到这罪状可是明白了？你爹犯的并不是小罪，任谁也无能为力啊。”

　　我已经听不到她再说什么了，我将那一页页纸翻了又翻，几乎要翻烂，可连一丝清白都找不到。

　　她道：“你看这白纸黑字的，哪里有你所要的清白啊？”

　　我徒劳地翻看着被眼泪浸湿的一页页纸，那白纸黑字上分明还盖上了火红的章子。

　　上面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了，可那章子我认得。原来现在我才明白，不清白的一直是自己罢了。

　　我没想到有一天光明磊落的阿爹也会做出这种事，我也没想到风光无限的付家会从此消失。

　　可我现在不得不信了，那不过是一句话、一场梦的事。

　　她将那沓罪状夺了回去，我已经有些恍惚了。

　　“看清了罢？付家如今这个地步，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我忽跪了下来，额头贴紧了地面：“付雪认罪，任太后差遣。”

　　她笑了笑，道：“处死你到不急于一时，只是这日后明白了真相，就别再去皇上那里胡搅蛮缠，说哀家不领情，反倒怪哀家头上来了。”

　　“付雪不敢。”

　　“不敢就好，今日之事要是敢说出去，哀家还治你的罪，到时候皇上也护不了你。”

　　“付雪明白。”

　　我就这样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一低再低，此时罪臣之子的身份已重重地压在我身上，让我无法抬头。

　　脚步声从我身边掠过，朝着太后的方向而去。再离开时，太后已经要派人将我往外送了。

　　来人匆匆赶我出去，我的腿已经跪麻了，废了不少功夫才站起来。

　　“啧……先带他去偏殿！”太后有些焦急。

　　我一头雾水地被推进了偏殿，太后的人将我堵着不让离开。

　　“你们……做什么？”我有些慌。

　　“……”

　　那两人不为所动，可马上我就明白了。主殿传来阵阵寒暄声，原来是霍息来永和宫了。

　　我正想着门外窸窸窣窣的什么也听不清，那两人就忽然压过来了。事发突然，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不知不觉就退到了墙角。

　　眼看着无路可退，我出声：“你们干……唔！？”

　　一人把我嘴捂上了，另一人作势要捂我耳朵。

　　我无法再出声了。此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两人以眼见的速度慌了起来。只见他一手捂着我嘴，另一手撑着墙，好似要把我挡严实。

　　偏殿的珠帘被撩起，霍息与我，还有两位兄台八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