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秋初。
清早,屋外不远处的雨花巷里,不知道哪户人家养的鸡,太阳都还没出来,就叫个不停,扰人清梦。
余秉文睁开了双眼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他有点起床气,现在只想把那几只鸡抓来炖了。
这个出租屋是他自己租的,他一个人从家中出来,特地转学到了附中,和家里立了誓不会花家里一分钱,现在在用的钱是他打暑假工挣来的钱,要省吃俭用,租的房子也是最便宜的那种,可以说,他们家租房子的习惯真是一脉相承。
这个房子是街边一栋自建房的三楼,这栋楼有点年纪了,跟路边其他楼房对比就跟危楼似的。因着楼旧,楼层还高,房间布局不好,唯一一个窗口向着阴面,平时房间都特别昏暗,所以租金便宜。
余秉文扭头看向那窗边的木桌上,一瓶云南白药放在上头。
昨天星期六,他从家里翻出了这瓶用得差不多了的云南白药,想带给杨怀瑾,他不知道杨怀瑾家里有没有云南白药,但自己带给他的话,就一定有了。
但这瓶云南白药在他书包里待了一天没拿出来,余秉文看着自己座位旁空荡荡的课桌,杨怀瑾请假了,没有来学校。想想也是,伤这么重不得在家好好养伤吗。
于是这瓶云南白药怎么带出门的又怎么带了回来,现在正孤零零地被丢在桌上。
他翻下床穿衣服,抓了一把睡炸了的头发,拎着洗漱用品上外头梳洗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出了门,连带着桌上没有送出去的那瓶云南白药一起。
现在才6点,又是星期天,附中放假,路上连赶去学校的学生都没有,城市还没苏醒,只有几个担着菜筐的老翁往菜市场的方向赶。
他走到了雨花巷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巷子幽深,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头,站在巷口抬头远眺,可以看见那水塔仍然树立在原来的位置,日复一日地俯视着众生。
在其中一个岔路口,他闻见了不远处飘来的米香,天还有些阴暗,那条路上有个小院子打着灯,院里有两个人影。
他调转方向拐到了这个飘着米香的路上,走到了院门口。
院子里祖孙俩在打麻糍,谢鸿远难得放次假,也就趁此机会帮爷爷打好要卖的麻糍。
一阵敲打完毕,谢鸿远把木杵抬起来让爷爷给糯米翻面,他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就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人,是徇着味过来的余秉文。
王爷爷给糯米翻好面,等半天没见谢鸿远的木杵下来,抬头看他就见他看着外面。王爷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你是?”王爷爷眯起眼打量着这个少年,他翻找着自己漫长记忆里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最终把这院门口的少年和一个长着长发、灰头土脸地瞪着倔强的眼睛的小孩对应了起来。
他拍了一下大腿,“你不是那孙家那小孩吗?阿雯是吗?”王爷爷起身把人拉了进来,“来来来,进来坐会,站门口干嘛。”
谢鸿远放下木杵进了屋,找杯子给余秉文倒点水,他对王爷爷能认出余秉文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他们家记性都挺好的,不像某个姓杨的。
“哎呀,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跟小时候一样俊,哈哈!”,王爷爷见着故人高兴得很,他接过谢鸿远递来的杯子往余秉文手上塞。
“来,喝点茶水,鸿远,这是阿雯,就你们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个孙家的小孩,还记得不。”
“记得。”谢鸿远看向那拿着茶杯坐立不安的余秉文,知道了他大概有点尴尬,便打算支开自己爷爷。“爷,他现在是我同学,来找我有点事。”
王爷爷看看旁边坐着半天没说话的余秉文,又看看另一边站着的谢鸿远,胡子一抖,“哦……你们聊你们聊,我去找我老伴。”
孩子大了说话都要避着人了,王爷爷摇摇头进了门去找自己老伴求安慰了。
见王爷爷消失在房子那头,谢鸿远回到院中拿起木杵接着打,余秉文也放下了杯子来到了院中,找着根干净的木杵,帮忙打了会。
“你找我?”谢鸿远边敲边说,他并不知道余秉文突然找过来干嘛。
“路过,就过来看看。”余秉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过来了。
“要去找怀瑾?”谢鸿远能猜到这路过是哪种路过,雨花巷总共也就这么大。
“嗯……”
“你们俩……”
谢鸿远实在看不懂这两人怎么把这普普通通的人际关系经营成这样的。
“没什么,就是送个药。”余秉文不想继续谈论下去,他止住了话题。
“……”
“休命,你怎么能喊客人帮忙干活。”王爷爷被老伴赶了出来,就看见谢鸿远带着余秉文在院子里你一锤我一锤地打着麻糍。
他抄起一旁的棍子作势又要打谢鸿远,余秉文连忙阻止,“不是,爷爷,我是自愿的。”
谢鸿远已经丢下木杵窜到院外去了,不然站着挨打吗。
“我路过,闻着香味就过来了。”余秉文只能跟王爷爷解释清楚,要不然谢鸿远这顿打来得莫名其妙。“就想着带份麻糍尝尝。”
王爷爷抖着两撇胡子,“你是要去找杨家小子吧。”他看透了这群小孩,“你以前就不喜欢吃我这麻糍,不吃甜的,哪还会特意来买。”
余秉文哭笑不得,“是,是去找他。”
王爷爷气消了,把棍子丢回墙脚,“你待会拿两份走,不收你钱,当做工钱。”
余秉文知道王爷爷一笔笔账算得清楚,也不多做推辞,应下了。
门口的谢鸿远看着爷爷气消了才赶进来,一脸无语地看着余秉文。
谢鸿远心想:这两人是我的灾星吗,一来我家我就要挨打。
*
一个小时后,杨家二楼向阳的小房间里,早上的阳光暖洋洋地在房间里铺洒开,尘埃在阳光下无序地飞舞。
杨怀瑾看着桌上两份冒着热气的麻糍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余秉文在椅子上端坐这,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和他当年来的时候看见的样子并没多大的变化,就是当年摆的到处都是的玩具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一堆堆的书本。桌上也全都是书,还有那个……木头兔子?
这兔子,他还留着呢?那为什么认不出我……
他来的时候杨怀瑾刚起,叼着牙刷来开的门,余秉文成功地看到了穿着睡衣慵懒着的杨怀瑾。
一大早起来,爸妈都出门了,就他一个人在家,刷牙刷到一半听见门铃,开门就看见自己的同桌拎着两份餐盒站在门口。他把人请到自己房间来,听人说还给自己带了麻糍作早餐,他很是惊喜。
“你……”杨怀瑾挑了份豆粉多的麻糍,捏着牙签就开吃,嘴里塞着东西含糊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的,上次好像也没说得多清楚吧?”
杨怀瑾依稀记得上次吃完烧烤好像就指了个大概方向,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就直接找上门来了,还这么精准。
“谢鸿远跟我说的。”余秉文本来就知道杨怀瑾家在哪,但出于某些赌气的因数,他不想承认,只能搬出无辜的谢鸿远挡箭。
“我家有一瓶没剩多少的云南白药,给你带了,你先用着?”余秉文把口袋里握了很久的云南白药拿了出来,冰凉的瓶子都给捂热了。
“啊,你还记得这事啊,我伤都快好了。”杨怀瑾没想到余秉文几天过去了还惦记着吴姐说的云南白药,他抡起胳膊活动腰背,想要给他证明自己快好了。
结果一阵钻心的疼痛,“嘶……”,很尴尬,杨怀瑾想逃离地球。
余秉文轻笑一声,“你伤没好就不要逞强了。”
杨怀瑾很不服气,这伤怎么这么不给力,恢复得这么慢。
他打开另一份麻糍递到余秉文面前,“你这麻糍是在王爷爷那买的吧,你是在那见到的谢鸿远?”
余秉文点头,看着面前的麻糍,麻糍上裹着一层厚厚的豆粉,很有王爷爷的风格,啧,他不想吃甜的。
“王爷爷的麻糍的整条雨花巷最好吃的,你尝尝?”杨怀瑾极力推荐这豆粉麻糍,他从小吃到大。
“我不吃甜的。”余秉文实话实说。
他不喜甜食,从小就这样,他觉得甜这种东西他从未拥有过,光嘴里甜心里苦有什么用,所以他对各种甜得发腻的东西都有种厌恶感。
“啊?不吃甜的。”杨怀瑾头顶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这人也不吃甜的,这是他第二次见了,真的是怪哉。
他把余秉文面前那份麻糍端到自己这边,对着自己的麻糍拿新的牙签扒拉几下,麻糍上的豆粉稀稀拉拉地落到自己的麻糍上面。片刻后,那盒子里圆滚滚的麻糍上只裹着一些幸存的豆粉,其他豆粉悉数归自己所有。
“这麻糍甜的部分主要是豆粉,麻糍本身没有那么甜的,你尝尝,真的很好吃。”杨怀瑾把除了豆粉的麻糍又摆到余秉文面前,他喜欢吃豆粉,有人不喜欢吃,真不错,挺搭配。
余秉文看着面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这曾经很熟悉的环境里,还有这眼前多年未见的人……
余秉文苦笑。
真的是什么都没变呢,这么多年了。
【小剧场】
余秉文:我不吃甜的。
杨怀瑾拿出酸梅干,苦瓜汁,辣豆干和火腿肠
杨怀瑾(殷勤):酸苦辣咸,任君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