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应该是提前知晓了我们的行动,但是从未处理的一些灵草来看,他们走的很匆忙,应是刚知道消息,所以有些来不及收拾,”傅琉璃和穆邱站在一张地图旁商讨着,“我想大概是我们千缘宫出现了内奸,只不过无法确定是魔修还是魔族易形。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地位并不高也不低。”
“所以他得到的消息并不早甚至有点赶,但是给魔族跑路的时间也是够的,这种行动一般只有内门能知晓,穆邱长老,接下来的调查就交给你了。”
说罢,傅琉璃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这两日她独自前往剿杀十六处魔族聚集点,但几乎都跑空了,这让她有些不爽,若是让她知道是谁泄露情报如此戏弄她,非得千刀万剐才是。
“嗯,你也该休息一下了琉璃。”穆邱拿起内门弟子名单的卷轴淡淡的说到。
这还是傅琉璃第一次老老实实担起大师姐的责任,而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
“穆邱长老,还请快一点查出来,我不希望耽误接下来的任务,百鬼那魔贼始终是个隐患,还需快点铲除。”傅琉璃直接无视了穆邱的话,眸子里显出一丝狠戾。
穆邱似乎也已经猜到了傅琉璃会是这番言论,并没有多言,只是让傅琉璃先回去,调查的事情自己会解决。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没有放下那件事,只是有时过度的仇恨也不是一件好事。
穆邱沉默的望着傅琉璃转身离去的背影,傅琉璃算是他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而白吾黎又是个忙的,所以大部分的教导都是由他完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傅琉璃,也称得上那人以外最亲近于傅琉璃的人了。
傅琉璃走出议事厅之后看着厅口的一颗桃树有些晃神,她愣愣看了许久,最后轻声苦笑。她怎么忘了呢,那个会在树下等她的人早就不在了。
正欲离开之际,树上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哎哟!痛痛痛!”祝元枝从树上摔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被咬了两口的云糕,以一副滑稽的模样出现在傅琉璃的视线里。
“嘿嘿,师姐,你终于出来了啊。我听杜二说你在议事厅,就来寻你了。”
“怎么?想你师姐我了?”傅琉璃勾了勾唇,一如既往的打趣着祝元枝。
“那是自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师姐,”祝元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修炼?”
祝元枝已经玩了几天了,她深知,如果想在这个世界活久一点,就得提高自己的实力。
可师父在闭关,其它师兄又找不到人,总不能让杜二教自己吧?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一开始要收自己为徒的大师姐最靠谱了。
“想修炼?不急,陪我去喝喝酒,明天早上师姐就带你修炼。”傅琉璃挽着祝元枝就走,将祝元枝直接拖回自己的居所。
傅琉璃拿出上好的桃花酿带着祝元枝坐在被桃树包围的石椅上。
“来,尝尝,这可是你师姐亲自酿的,包你满意。”傅琉璃边说边朝杯中倒着,“珍惜你现在喝的每一个,这酒你在这世间可都找不出第二坛了,这是最后一坛了。”这确实是最好一坛了,等她报完仇,这酒就不会再酿了。
祝元枝浅浅尝了一口,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散着甘甜,还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着实不错。
傅琉璃饮尽了一杯又一杯,一句话未说,只是静静看着祝元枝,原有的笑意也在此时消失了。她越喝越醉,而眼前之人的身影也愈发模糊起来,与另一人重合。
“彩云。”傅琉璃情不自禁喊出了声,祝元枝拿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彩云?想必就是师姐那位故人吧。
起风了,花瓣随着风在她们身边飘舞,良久后才落下。祝元枝好像看到傅琉璃的眼睛湿润了。
“师姐,你还好吗?”祝元枝忍不住出声询问,傅琉璃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与平常那副拿她取笑逗乐的模样天差地别。
傅琉璃飘散的思绪被这一声师姐叫了回来,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礼,暗自低下了头。对啊,是师姐,不是阿姐,是祝元枝,不是傅彩云,她怎么能弄混了呢?
“你和彩云,真的很像。”琉璃苦笑了一声,她看着元枝,“小元枝,想听听师姐的故事吗?”
祝元枝扶着喝醉酒的琉璃,眼底晦暗不明,她静静望着傅琉璃,此时的傅琉璃变得好陌生,那双盛着一汪清潭的美目变得死寂压抑,“师姐,你喝醉了。”祝元枝说着,她不知道师姐经历过什么,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傅琉璃这副神情。
“我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她的存在毁了我的一切…”琉璃自顾自说着,她依然是笑着的,但是眼角挂了滴泪,她仰着头望月,“我恨了她一辈子,她却爱了我一辈子,元枝,你说,她为什么这么蠢啊?”琉璃喃喃着,她问祝元枝,但这句话更像是问她自己。
“傅文炎,你平日里在外面如何我从不过问,可你如今领回这么个丫头还对外宣称这是傅家二小姐?你还要让那个贱人进门?你做梦!”
“温媛,不要闹了,彩云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不管不顾。”傅文炎揉着眉心,不愿多看一眼眼前的女人,哪怕这是与自己相依数十年的结发妻子。
“好,倒是我小气了,傅文炎,我话放这,倘若你要让那个贱人进门,我就自尽在你这傅府!”说罢,顾温媛不等傅文炎作何反应便愤然离去。
“爹……”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怯怯的从屏风后走出来,显然已经听到刚刚的对话了。
“你怎么在这里?”傅文炎打量着这个似乎因为营养不良有些面黄肌瘦比同龄人娇小的女孩,语气有些急躁,眼底夹杂着不耐。
小女孩扯紧了衣角,似乎有些害怕。“娘说爹爹在这里,我便来寻爹爹,是彩云冒犯了,请爹爹赎罪。”说着小女孩便自顾自的跪下,全身颤抖着,似乎这一行云流水的操作早就已经做了千万遍。
“你何错之有?快起来罢。”傅文炎皱起的眉又松了下去。
如果傅文炎亲手将小女孩扶起来,一定会发现她手臂上有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后天我就会将你娘亲接进门,你也不会再饿肚子了。”傅文炎脸上终于有了点愧疚,但这一文不值的愧疚转瞬即逝,“先下去吧,告诉你娘亲,让她准备一下。”
当顾温媛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很晚了,明日便是那个卖茶女进门的时日,她不免觉得可笑,回想种种,那个笑着对她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小心翼翼揭开她盖头的少年早已离去,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是了,上天又怎会事事如人意,她低头默哭。
“娘,快看我折的纸蝴…..娘?”傅琉璃欢快的跳进门而刚踏入两步便僵在了原地,“娘,你怎么哭了?”她怔了怔,冲过去抱住顾温媛。
顾温媛也回抱了回去,她抱的很紧,似乎这诺大的府邸只有这一小小拥抱是属于她的。
“娘没事。”顾温媛拂了拂面上的泪笑着,双目无神,“琉璃,如果娘亲有一日不在了,你要好好的。”
“娘亲为什么会不在?”此时的傅琉璃还不懂这句话,她也不知道她最爱的娘亲早已是病入膏肓了,多年落下的隐疾无药可治,只能靠名贵药材吊着命,所以顾温媛身上总会带着淡淡的中药味,和她这个人一样,很苦。
顾温媛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抱着琉璃不撒手,贪恋着这最后一刻,她强撑了太久了,她太累了,她突然想休息一下,想睡一觉,哪怕从此再也醒不来。
第二日,张灯结彩,府里喜气洋洋,傅文炎并没有将顾温媛的威胁当回事,而顾温媛似乎也已经接受了,只是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但还是喝下了苏瑜的敬茶。
夜里,府里的人都早已歇息了,许是忙碌许久都睡的很沉,顾温媛缓缓走出房门,走到府中花园的湖边,她素来不通水性,但这湖她已经落下过两次了。
第一次还是她幼时初来傅府,那时傅文炎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傅大人,而是一介庶子,他被人欺负,丢进湖里险些淹死,顾温媛心思纯净,一时着急忘记自己也不会水,直接跳下去相救,自己也跟着淹了水。所幸被及时救了上来,但也落下了隐疾。
第二次已是婚后,琉璃已经出生,而顾温媛怀了二胎,这一次她遭人陷害,被人买通丫鬟推了下去,孩子没了,她的病也愈发严重了,从此不得生育。而她也是此时才查出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在外养有一女子,而陷害她之人正是那女子。
这些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但她不曾去质问,或是说她不敢,她不愿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做出这般丑事,她不敢相信。就好像,只要不捅破这层纸,这个家依旧是温暖和睦的。
最终,此事以那丫鬟自尽结尾。
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痛痛快快闹一场。天有些凉了,她带的油灯也灭了。
“来人啊!夫人投河自尽了!”顾温媛被发现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傅琉璃是被这声声喊叫吵醒的,睡眼惺忪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缓过神来,衣服还未穿好便疯了般向外跑去。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那具浮肿的尸体,这绝不是她娘亲,她娘亲是那样美,不是这样的。
傅琉璃失神的跪在尸体旁,眼前模糊起来了,她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抖的太厉害,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在了手背上。她从未想过那日夜里娘说得话这么快便实现了,她最爱的娘亲就这么离开她了。
傅琉璃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顾温媛走的那样决绝,为什么要将自己抛下?
如果当时多抱一会就好了,如果自己听懂母亲的话,告诉她自己会一直陪着她护着她就好了,是不是,这一切就能改写了?
傅文炎赶到的时候傅琉璃依然跪着,她无助的看着母亲,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傅文炎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想到那句他以为的威胁是顾温媛最后的希望。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顾温媛身边,他想再看她一眼,可他看不清,不知是因为不断涌出的眼泪遮挡了视线还是因为顾温媛的脸被水泡的臃肿模糊了。
府里很静,没有人出声。
那一夜之后傅琉璃似乎长大了许多,她开始暗自调查母亲自尽的原因。在母亲贴身侍女的帮助下她很快查出来了,这所有一起皆由那个刚进门的姨娘苏瑜而起。
傅琉璃恨,她恨她的父亲,恨那个不择手段入府刺激母亲的苏瑜,恨那个苏瑜带回来的妹妹傅彩云,恨那个无法保护母亲,愚蠢无能的自己。
可是再强烈的恨,也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