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文钱

接下来的日子，苏叶几乎天天拉着商陆跑到那家酒楼，吵吵嚷嚷地要见那日看到的伙计。

商陆本不想来，他回府后父亲果真对他没有带回一男半女大发了一顿脾气，但见到一堆的地契银票硬生生从三十鞭变成了十鞭。纵使如此，后背仍火辣辣的疼，没等休息就被这人拉着蹲在酒楼守了好几天。

“诶，原来他不是个伙计啊。”

苏叶悄咪咪地从窗边探出头，看着在摊位间来回穿梭的身影，浅色衣袍被风撩起，细长的白色发带垂于胸前，暧昧地搅着黑色发丝随风起舞。一身白衣站在嘈杂的商贩中格格不入，嘴角微微翘起，明亮的双眸像洒满了细碎的星光，整个人显得遗世却不失风情。

商陆见状也不觉勾起了唇，看得一旁的苏叶打了个颤：“你笑什么呢？”

商陆回过神，在虚空中点了点，“那家馄饨看着挺不错，我去买一点。”

还未等苏叶回答，他已经快速下了楼，自然屏蔽了身后‘帮我带一份！’的悲愤大喊。

木制的桌椅因天气潮湿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商陆微不可察的嗅了嗅鼻子，下一秒如清泉流水般的声音飘进耳畔，听得人心中一紧。

“吃点什么？”

商陆擦干净了桌，张了张嘴轻点着桌面，“一碗馄饨，谢谢。”

洛沢闻言点了点头，平时总笑眼盈盈的双眸却在转身那刻骤然暗沉，嘴角平直不复从前。他将盛好的碗筷放到商陆面前，简单道了句‘慢用’便准备离去。

“等等！”忽然，商陆从背后叫住了他，洛沢脚步一停，面色不减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商陆闻言抓紧了肩前的衣襟，思索许久道：“你...是本地人？”

“不是。”洛沢静静回道，不明白眼前这个看着人模狗样的男人到底想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洛沢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你是官家的？人口调查？”

商陆顿时哑了声，他连忙摆了摆手，“不，不是，我就是单纯来吃个饭。”

“葱，辣椒都在桌上，客官您自己取用便是。”洛沢不想跟这人废话，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友好的笑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忙去了。”

未等商陆有何言语，白衣少年不再搭理，发带被拉到背后，跟随微风徐徐飘动着。

面前这碗馄饨算不上好吃，可商陆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入口的汤汁都变得冰凉也没离开座位半分。

他的眼神从刚开始就盯着那抹白色身影，跟着他淘水，和面，绞肉，看着略长的睫毛堪堪挡住了略微上扬的眉眼，尖锐的眼角向下勾起，宛如一朵桃花花瓣刻画在姣好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微红的水汽涂抹于眼尾，一副我见犹怜之感。

商陆用手撑着头，歪过一边身子静静地观赏，几片嫩绿色的葱花漂浮在水面缓缓游动。虽然有着这样一般的眼睛，但长相丝毫不见女气，反而增添了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洒脱，配上那凌厉的薄唇不合时宜的弯起，导致商陆总觉得这个人，怪假的。

许是看得太久了些，等人走到跟前他还沉浸在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中，洛沢在商陆眼前挥了挥掌，忍住想给他揍醒的冲动，用指骨重重敲了敲碗沿，“客官，天冷，别把脑子冻傻了。”

商陆蓦地回过神来，朝洛沢抱歉地笑了笑，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摊在他面前，露出柔嫩的手心。

“一碗馄饨，十文钱。”

“十文？！”商陆不自觉喊出声来，什么时候京城物价涨成这样了？他才离开多久！

洛沢一手叉着腰，一手仍保持着交钱的动作，脸上的嘲讽显而易见，丝毫没有初见时的温润神情，整个人的气势全然变成了‘不给钱就别想走’的流氓样式。

商陆的表情仅仅崩了一瞬，认命地从怀中掏出钱袋，摆出十个铜板放在洛沢手中，温热指尖触到冰凉掌肉的一瞬间，二人皆是一惊，摊开的手猛地收回，铜板噼里啪啦的砸在桌上，还有几枚顺着桌角滑到地上直直滚到洛沢脚前。

一时间空气凝滞，莫名而来的寒气窜进胸口，商陆不禁将领口往里收了收，洛沢也没去捡，自顾自的看着商陆慢悠悠捡起了那一堆铜板，然后用袖子擦干净重新塞进了他的手里。

“对不起。”商陆扔下这句话就走了，甚至没再转头看洛沢一眼，因为如果他回头，就能看见洛沢抓紧铜板的手攥成了拳，任由还残留着男人体温的铜块生硌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