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岫烟和侯上浣走在吉尔工厂坐落的街边。
侯上浣应岫烟,我被中国戏剧学院附中录取了。
侯上浣突然停住,转头。
应岫烟这么好的事,可还告诉其他人了?
应岫烟分明替他高兴,却习惯一说话带些醋。
侯上浣没有…过上一个月我就回北京了,手艺活大概更忙,但还是,常通话。
应岫烟你离开之前,就不准备再做些什么?
应岫烟双眸有些洇湿了鬓边的虞美人,她恼以自己的古典舞水平尚不能天赐良机,就连南辛的文艺晚会上领舞是不是她,都曾被老师斟酌再三。
她平庸得令人觉得时间恍惚,满目心酸。但她又气他们这么快就分别了,虽然她一直钦慕他的陌上公子气和温文尔雅性。可是十多年青梅竹马的交情,只换来一个常通话?
与他人无甚分别罢了。
侯上浣但将她拉到一隅,将书包里的一个礼盒抱在胸口,递交给她。
侯上浣你自己看便是。
他凑近她小巧的耳边,气息温热。
她瞪他一眼,很不平静地拆开,是一个玻璃正方套,里面是十里花轿。
应该…也是拼了一周的金属才弄出来这么一个华丽的、端庄肃雅的。
应岫烟才明白侯上浣是几个层次的意思。抹了一把泪水,又打开口红,嗯?是兰蔻的96号枫叶土橘。可不是她攒够钱却又断货的色号?
口红是一个女子妆容最大的特色。看一个女子的妩媚,定然先注视她嫣然的红唇。比起虚浮的眼影、上飘的腮红、多饰的花钿,她宁愿只作口红饰容跳古典舞。在此之前,只有文工团的外婆爱攒钱让她挑色号,自己只买一个枫叶红。执着要买MAPlE leaf orange,是对外婆修诣极简美学的惦念和追思。
应岫烟你这一别,花轿、口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倒是邀我也去北京跳古典舞?
应岫烟皱着细眉,晚风吹起她并肩的长发,显得艳而不俗。恰恰好好,万千花丛,他要的只是一个她。
侯上浣不然呢?岫烟当我是做什么?
侯上浣颤了颤睫毛。平日里演些风月桥段,这时却觉万千情话,无可比拟自己怅然久绝的心情。
应岫烟我要是去不到北京进入解放军文艺学院,也莫要怨我。把花轿拱手作了他人去。
侯上浣不怨不怨,岫烟,终有一天你会做领舞,跳的有自己浑然天成的风韵。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观客。
应岫烟那便谢侯公子吉言,待到别日,山一程水一程。
侯上浣在立夏那天乘火车离开。孟佳还是不改开玩笑的脾气。
孟佳你说这送别的要是个女生该多好,我便直接附上戴望舒先生的《雨巷》。怎还轮上我费时间写词?
朱子玉推了推孟佳的肩膀。
朱子玉小心人走了还记你这一笔,再回来是送礼还是不送礼?
侯上浣不记不记。
公家威但礼该带得带。
他从口袋里携出一只日本买的派克钢笔。直截了当塞在包里。
武悦和岫烟路上堵车,才赶来。
武悦先送了自己新做的茉莉花银碗(表尊敬之意),碗形似圆月而日月吉祥。
侯上浣着实是授受不起啊(囧)
应岫烟送了《桃花扇》古本。
应岫烟得到真正的成熟和蜕变,当从明史开始。又顾你恋风月唱词,桃花扇本你又不熟悉,这才跟你送来。
这一言胜似千钧。
侯上浣呆呆地凝视,也不知道拿桃花扇来遮一遮自己的情意。倒哄得岫烟眼红欲泣,不忍看他。
孟佳送君恨君将别离,大雨磅礴深秋意。祝君良久潦乱醉,若往凤城定清浊!
循着诗声,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火车呼啸风行。
坐在火车上,读起朱子玉的信来。
朱子玉致侯上浣:
朱子玉好生瞻仰!我知道你唱昆曲七年光景,技法已炉火纯青。我作为一个唱杂曲的学了四年杂,一年昆曲,却是师妹要师哥你来为我的戏做陪演,心里心虚的很。有一个傍晚,你专门为我讲那些传统剧目的戏词要怎的语气唱,怎的领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见你对昆曲的痴注。我在省文艺演出上唱的那段《藏舟》,你还记得么?
朱子玉耳听得桥畔上三点四点,小舟内难坏了胡氏凤莲。哭了声老爹爹儿难得见,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间…
朱子玉是你先唱给我听,令我悟透精髓,这段划船的碎步也是你一步步带我来的。如此我才被观众评了"满台如溢了月华水"。
朱子玉北京,更为广阔的舞台。无论是张生,还是柳梦梅、汉元帝,到谢幕最后你只是侯上浣,孤独的追求着昆山的月色。
火车在黄昏下拉下长长的影子,漫过地平线,漫溯至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