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气归气,但在生气的同时,也在心里更加砸实了祺嫔蠢笨这个认知。
于是生气的同时也伴随着些许轻松与得意。
而轻松得意的同时又难免头疼无力……虽然说文鸳没什么脑子这一点让皇后稍稍安心,可是这里面……她实在是又有些不一样啊!
她还不是单纯的蠢笨,她主意正、脾气硬、胆子大!
同样都是不聪明的,可除了不聪明,祺嫔样样都比齐妃难搞!
乌拉那拉宜修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啊!
这是皇后的老毛病了,这些年试过了许多法子也没什么大用。
而且皇后此时的症状并不是很严重,因此剪秋也没有着急忙慌地请太医,只是叫人下去煮碗安神汤来,然后便心疼的看着自家娘娘。
剪秋娘娘,这个祺嫔实在是放肆、不知好歹,竟敢如此冒犯于您。
提起文鸳,皇后感觉自己的脑袋更疼了,语气略带不耐烦。
乌拉那拉宜修那么你待如何?你觉得本宫该如何?罚她?
剪秋语塞,是啊,鄂敏父子在皇上面前正是得脸,祺嫔刚进宫也正是得宠的时候,这个时候罚祺嫔就是和皇上做对,而且娘娘要拉拢祺嫔,这么做可就彻底将其和整个瓜尔佳氏推到对立面去了。
皇后忍着头疼冷笑一声。
乌拉那拉宜修再说,你觉得祺嫔无礼冒犯本宫,那你觉得祺嫔自己觉得她那是无礼冒犯吗?
剪秋再次语塞,回忆了一番方才祺嫔义愤填膺的样子,然后不得不承认,祺嫔大概会觉得自己是正义之师吧,是为了满军旗的明天与皇后娘娘争执……
皇后见此心中火气更盛,这才是叫她最生气的地方,因为明显以祺嫔愚蠢的认知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别说指责惩罚了,任何试图指正、教导的行为在她眼里恐怕都会是以势打压的意思,更可怕的是,她很可能会闹起来,甚至闹到皇上面前去真心实意地喊冤叫屈。
人人都会下意识倾向于原谅和相信头脑简单的祺嫔,可她呢?皇上会怎么想她?满宫嫔妃会怎么想她?
皇后觉得自己此时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憋屈极了。
乌拉那拉宜修罢了,先不必理她,总归知道了她是当真不聪明,来日再想法子拉拢便是了。
皇后无力地叹口气,摆摆手示意剪秋扶她去床榻上歇着,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
可惜,皇后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文鸳了,但实则她还是没有完全跳脱出常规的后宫生存之道,所以她想当然地觉得文鸳会对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守口如瓶。
结果……
储秀宫
文鸳皇上!您说,皇后娘娘她这是什么意思!话题是皇后娘娘起的,也是她先和臣妾抱怨的,臣妾不过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再说,臣妾哪句话说错了?何以叫皇后娘娘对臣妾那般疾言厉色?
面对表情复杂莫名的皇上,文鸳眼眶通红,泪珠滚落,抽泣不止,但吐字无比清晰,态度理直气壮,神情语气无一处不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文鸳臣妾从小到大都没被阿玛额娘这样说过,臣妾从前还觉得皇后娘娘慈爱如臣妾额娘一般,臣妾实在是伤心难过……
说着便又伏在皇帝腿上哽咽起来。
皇上:……
皇帝很想说按照你的描述来说,皇后全程堪称疾言厉色的也就“祺嫔慎言”四个字而已,可这也统共就四个字,又能疾言厉色到哪里去?瓜尔佳鄂敏和他塔喇氏,你们到底是怎么宠女儿的?!
皇帝实在是有一肚子的槽想吐,但看着觉得自己委屈大发了的文鸳,到底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最终,也只是和远在景仁宫的皇后一样,无力地、深深地叹出一口长气。
胤禛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快莫哭了,瞧你妆都哭花了,你不是还要生下皇子当贵妃,重振咱们满人风光呢么,这么着哭鼻子怎么能成。
胤禛轻抚着文鸳后背,语气温柔宠溺。
可在文鸳背后的双眼眼神却冷漠极了,他倒是不知道皇后竟然如此忌惮汉军旗嫔妃、“忧心”满军旗未来,还想用祺嫔做刀,倒是挺聪明……呵!皇后!
不过再垂下眸子时眼里倒是柔和许多,朕的祺卿,当真是世无其二之珍宝。
从文鸳如此气愤委屈地告状,但对皇后那句“训斥”的描述依然只是那简简单单的慎言二字,皇帝就笃定文鸳定然没有半分添油加醋,如此赤诚心性,当真是世所罕见,叫皇帝稀罕喜爱极了。
至于说觉得文鸳心大?那简直太多余了。
至于又会不会觉得那生下皇子做贵妃、弹压汉军旗嫔妃的“志向”野心太大,且太不柔顺和善?
皇帝表示,就冲祺嫔敢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他就没法子生气半点忌惮和不悦来,再者,他的祺卿从来也不是柔顺和善之人啊。
终于,文鸳从皇上腿上起来,双眼鼻头通红,更显娇俏惹人怜爱。
文鸳皇上方才说……真的臣妾生下皇子,皇上就叫臣妾当贵妃吗?
文鸳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手中的帕子递给景安,又接过一块儿新的往脸上擦去。
文鸳啊!这缂丝的帕子怎的这么硬!
皇帝望过去,果然见文鸳眼下略有些发红,大概是方才擦得用力了些,心里也感叹文鸳的皮肤当真娇嫩,那缂丝虽较旁的料子稍硬些许,但也就是些许,鄂敏夫妻可真是养了个从里到外都金贵的娇娃娃……
正想着,就见文鸳将帕子丢回给景安,越发委屈,又趴到了他腿上。
皇帝笑出了声。
胤禛幸好今儿朕穿的是便服,不然你这张脸可怎么办呐,还有你方才哭得那般伤心,竟还有心思听得进朕的话?
文鸳皇上~
面对文鸳再次撅起的嘴巴,皇帝“冷漠”发言。
胤禛想得倒美,宫中没有越级晋封的规矩,何况是贵妃之位,朕哪能叫你直接做贵妃……自然,你若诞下两位皇嗣,不拘公主阿哥,朕自然都叫你做贵妃。
听到这话文鸳似乎还算满意,但又不那么的满意,低着头不时抽泣一声。
皇帝无奈摇头叹气,他知道,以文鸳的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保管也就好了,但是。
胤禛苏培盛。
在角落里窝了半天,心情大起大落地苏培盛躬身应道,嗓子因方才的紧张还有些许干涩。
苏培盛奴才在。
胤禛传朕旨意,即日起祺嫔享妃位待遇。
「祺嫔入宫才一个月而已!」
苏培盛都能想到,这则旨意晓谕六宫之后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了,正要应是,又听到。
胤禛朕记得,过几日莞嫔的母亲要进宫请安?便许他塔喇氏也同日入宫吧。
苏培盛是,奴才遵旨。
从皇上说出妃位待遇时文鸳便双眼发光的抬起了头,再听到他塔喇氏可以入宫,终于破涕而笑,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文鸳臣妾谢皇上恩典~~~!
胤禛如何,可是满意了?不难过了?朕可能用晚膳了?
文鸳皇上对臣妾这么好,臣妾自然不伤心啦,皇上您真好,景泰!快传膳!!
胤禛哈哈哈哈哈……!!
在储秀宫正殿外交代下面人的苏培盛听到皇上开怀的大笑声,紧了紧小厦子为他披上的外衣,有种又要见证一场后宫格局剧变的预感。
…………
景仁宫里,皇后已经喝了安神汤睡下了,剪秋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叫醒主子刺激她,只是心里记下此事,准备等主子明日醒来后再做禀报。
碎玉轩
甄嬛人面已非,桃花依旧,刘郎不见……槿汐,皇上他当真喜爱祺嫔非常。
暖阁窗下,甄嬛独坐于榻上,满脸惆怅失意,纵然碎玉轩里的炭火依然烧得火热,可心里的冷意却一阵一阵地涌向全身。
槿汐与浣碧对视一眼,满脸担忧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甄嬛此时也并不想听什么空洞的安慰之言。
什么皇上拉拢安抚满军旗、看在鄂敏的面子上等等,皇上究竟是不是出于对祺嫔真心的喜欢,甄嬛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而正是因为看得明白,才更加失落伤心。
从前宫中人人嫉妒她得宠,未侍寝便晋了贵人,皇上给她种种特殊待遇,她与皇上谈诗论赋,她倾听皇上的苦闷担忧,她为皇上分忧解难,她与皇上联手做戏……那时候的她与四郎是多么的恩爱同心、默契与共。
可这才过去多久?
年家倒台不过是眼前的事情,她与四郎的恩爱也还在昨日。
当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祺嫔入了宫,一切便都变了,快到甄嬛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如今,她依然是后宫中毫无疑问的宠妃,皇上宠爱的莞嫔娘娘,可这宠妃后边得加上“之一”了,宠爱前面也再不能道一个“最”字了。
如今她拥有的,祺嫔也都有了,且半点也不会比她差。
如今的甄嬛内心还保留着许多的天真,骨子里的骄傲也让她做不出无端攻击诋毁祺嫔的事来,于是只能望着远处的烛火,突然想起了曾经那对儿彻夜燃烧的喜烛,回过神来,越发悲伤落寞……
……………
延禧宫
宝娟祺嫔娘娘可真是得宠啊……小主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就没法伺候皇上了。
安陵容同样坐在暖阁里,从景仁宫回来,眼泪便没有停过,听到宝娟的话也只是更加难过。
安陵容皇上……有了祺嫔和莞嫔,皇上如今哪里还会记得起我呢?
宝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慰道。
宝娟小主,恕奴婢直言,祺嫔那个性子…也许真是出于好心,没有旁的意思……
剩下的话止于安陵容罕见的愤怒里。
安陵容什么好心!还不是祺嫔见我出身卑微,又不得皇上宠爱,便瞧不起我,变着法儿地羞辱我!作践我!
宝娟不敢再开口,而在短暂的宣泄后,安陵容也很快又变回了那副柔弱胆怯的样子,只是心里却是愈发自卑和嫉妒。
「这后宫中,有了一个莞嫔还不够么……如今又来一个祺嫔……为何总是这样……为何总是瞧不起我……」
…………
储秀宫偏殿
宫女小主,这可怎么是好啊,祺嫔本就总是为难您,您这一个多月,动不动就要在正殿外头吹上半个时辰冷风,如今这又得了妃位待遇,日后气焰只怕是越发高涨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欣贵人的贴身宫女满脸担忧焦急,肤色干巴发黄的欣贵人同样紧皱着眉头。
吕盈风怕什么,有皇上和皇后盯着,她也只能用这种细碎的法子磋磨人罢了,难不成还能打杀了我不成?
话虽然说得硬气,可飘忽的语气,闪烁的眼神,无不透露出欣贵人的后悔莫及。
是的,欣贵人早后悔了,后悔那日被一时情绪冲昏了头脑。
可事后不论她怎么请罪赔礼,祺嫔都一副摆明了绝不与她善罢甘休的态度,在各种细微处与她为难,身份地位的差距、主位与附庸的关系,让欣贵人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苦苦招架,毫无还手喘息之力。
如今又听到祺嫔的好消息,欣贵人直感觉嘴里发苦,只觉自己往后的日子就和当下的时间天气一般,寒冷又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