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进忠哎哟,奴才的令主儿,奴才的好令主儿,您说您跟他置什么气啊。
焕然一新的暖阁里,进忠满脸着急和心疼。
进忠您说您这要是受点什么委屈,那不是把奴才心疼死了。
方才皇帝回了养心殿仍是余怒未消,在养心殿里又是一通大发雷霆。
瞧着皇帝那癫狂的样子,当时就急坏了进忠,生怕皇帝十分没品的伤着了令主儿。
偏偏之后送东西的时候,皇帝又点了进保。
进忠就越发的着急起来,心里对于永寿宫的状况也脑补得越发严重。
一度因为自己的幻想悄悄红了眼并且对皇帝恨得牙痒痒。
甚至都做起了和皇帝同归于尽的计划打算。
反正他烂命一条,也没有家人,不如叫皇帝尝尝什么叫日防夜防、防不胜防!
怀着这种担心,晚膳前一下值离开养心殿,进忠就迫不及待地顶风溜到了永寿宫。
好在他那些脑补都只是脑补,他的令主儿毫发无损,但想想令主儿可能受到的惊吓。
进忠依然心疼不已。
瞧着进忠这个样子,嬿婉突然一笑。
嬿婉那么,你可愿帮本宫一把?
进忠蹙起眉头满脸委屈。
进忠令主儿这话问得可叫奴才伤心了,奴才这颗心、这条命都早是令主儿的了,帮令主儿做任何事,奴才自然都是心甘情愿的。
瞧着进忠这副恋爱脑发作的死样子,嬿婉只觉得幸好自己天生就是个冷心冷情的女人。
不过她还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
嬿婉即使本宫要你献出自己的性命?
进忠一愣,他抬头看向嬿婉,看出了那张笑脸下的认真,和那双眸子里的冷漠。
进忠令主儿……想要奴才去死?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一举一动莫不温柔似水,但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无情。
嬿婉没错,本宫打算用你的死布一场局,在皇上心里插进一把刀,并在合适的时机让这把刀为本宫所用。
在嬿婉说话时,进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终于确定,他的令主儿是认真的。
进忠红了眼眶,心像是猛然被一只大手攥住,一阵强烈的酸意伴随着疼痛向全身散开。
进忠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也没救了,因为直到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停止对令主儿的爱意。
他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伤心。
而所有的伤心难过也不过是因着令主儿的毫无波动。
他只希望令主儿在提起他的死时不要那么平静而已。
哪怕只有一丁点对于失去一条听话的狗的可惜也好。
嬿婉所以,进忠,你愿意去死吗?
进忠奴才愿意。
大概是觉着反正要死了,进忠难得“放肆”了一次,轻轻抓住了正抚着他脸颊的手,同时一滴泪珠擦着唇角落下。
嬿婉乖,本宫果然最中意你了。
进忠红着眼睛也露出了笑脸。
也好,若是令主儿不会为他的死而动容,能为他的听话满意也好。
嬿婉春婵。
春婵屈膝后进入里间,不多时,捧着一只黄花梨木方盒进来。
掀开铜锁扣,锦缎中间躺着一颗被蜡封住的丸药。
进忠左手仍抓着嬿婉的手,右手抬起先是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之后轻抖着将丸药攥在了手里。
进忠令主儿……要奴才何时服下?
嬿婉现在。
进忠面露意外,红着眼问道。
进忠不用奴才先回到养心殿吗?
春婵睁大了双眼看了眼进忠,她自然看得出进忠说这话是为了“逃”回养心殿还是怕死在永寿宫给自家主子带来麻烦。
痴情到这份上,春婵是真的服气了,又看了眼进忠后春婵退了出去。
嬿婉失笑。
嬿婉不必,本宫自然有安排。
进忠没有再说话,他一手捏开了蜡丸,扬起头快速地将里面的丸药倒进了嘴里。
接着他将头轻轻放在了嬿婉腿上,仍旧紧紧地握着嬿婉的手。
很快,一阵剧痛从腹部袭来,进忠先是下意识握紧了手又生怕捏痛了嬿婉立刻松开。
很快,强烈的剧痛让进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的面色因剧痛而苍白狰狞,额头满是冷汗。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强忍着抬起头,眼里已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进忠令主儿,奴才……伺候不…了您了,往后的路您…要保护好自己。
见嬿婉笑着点了点头,进忠终于彻底无力压制身体传来的疼痛。
他终于放开了嬿婉的手,倒在了地上并发出细碎的呻吟声。
随后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嬿婉面无表情地端起桌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急促地吸气声响起。
地上已经“死去”的进忠猛然坐起上半身,大口地喘息着,汗水从他的下巴滴落在地毯上。
似乎慢了半拍思绪方才回笼,他猛然转头看向嬿婉。
进忠令……令主儿?
嬿婉表情恶劣地挑了挑眉。
进忠奴才没……没死?
嬿婉是没死,命倒挺大。
嬿婉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地起身,踢了踢仍坐在地上的进忠。
嬿婉既然没死,便去洗漱一番吧。
进忠一脸茫然、满头雾水,他自然也反应过来了令主儿方才是骗他的了。
但对于令主儿来这么一出的用意却是完全想不明白,考验她?这也不像令主儿的性子啊……
虽然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懵的,但听到嬿婉的吩咐,进忠仍乖巧点头。
进忠是,奴才这就去。
从地上爬起来,进忠终于真实地感应到了自己还活着,脸上露出笑容。
真好,又可以继续陪着令主儿了。
顺着嬿婉方才下巴抬起的方向,进忠走进了那个他常伺候令主儿的浴间。
不多时……
进忠令!令!令主儿!令主儿!!
进忠穿着里衣连滚带爬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跪到了嬿婉面前,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
进忠他……这这……奴才……令主儿?
进忠低头看看,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
这副样子又一次逗笑了嬿婉。
嬿婉罢了,你还是滚回去你的庑房洗漱吧。
进忠令主儿,奴才……
以为自己惹了令主儿生气,进忠顾不得其他,急忙开口。
嬿婉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一句话叫进忠连呼吸也忘了。
嬿婉去吧,今夜来永寿宫侍寝。
直到感觉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进忠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
片刻之后,穿戴整齐的进忠公公连滚带爬地飞奔出了永寿宫。
…………………………
延禧宫
此时,延禧宫里的江与彬也是满头冷汗。
江与彬海贵人,不对劲。
喝了数日的汤药仍感觉浑身不舒服的海兰闻言看向江与彬。
江与彬脉象显示,您的症状不止没有减轻,反而还在加重,这说明……
海兰说明恐怕我还在持续中着朱砂之毒?!
海兰面脸惊愕,面上露出恐慌之色,嘴角边的痈疮也越发疼痛。
江与彬艰难地点了点头,同样恐惧不已,生怕幕后动手之人洞悉了他们的计划,知道之前的朱砂是海贵人自己服下的。
江与彬海贵人,可要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
海兰不可!
正如江与彬担心的,海兰也怕她们的计划一开始就已经落尽了旁人眼中。
海兰若是凶手想害我的皇嗣,一定在我传出有孕消息时便动手了,可对方并未动手,之后我的症状也是和你所下的朱砂剂量相当的,这是为何?
江与彬脸色难看。
江与彬可能是因为对方在准备动手时,发现了咱们的动作,所以便……但这也并非是一定的!也许……
海兰万一呢?
江与彬哑口无言。
海兰万一对方就是知道,在皇上震怒彻查时直接将此事挑破,叫咱们做了她的替死鬼呢?就像当年一样,既除去了皇嗣,又陷害了姐姐,凶手顺利脱身。
海兰咱们冒得起这个风险吗?
江与彬可如此一来,皇嗣岂非……不保?
海兰的表情终于没有方才那般坚定了,她抬手抚上肚子,眼圈一红。
海兰这几日便烦你暗中再查一遍这殿内的所有东西,还有我每日接触、入口的,若真是……真是无法……
海兰语气中渐渐带上哽咽。
海兰那只怕是我和这孩子母子缘浅吧……
江与彬海贵人……
江与彬语气不忍,心里也有些可惜,这好歹也是个皇嗣。
若是海贵人能顺利生下来,日后那位出来了也更稳当些,他和惢心也能稳当些了……
而此时海兰一边哭着一边也坚定了内心所想,若这个孩子真保不住,那就更得救出姐姐了,要不然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她的孩子?
海兰左右凶手就那么几个,阿箬、贵妃、皇后……待姐姐出来之后,自有清算的时候!
说是这么说,在江与彬离去之后,海兰也还是抱着锦被止不住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