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冰凉的薄荷奶绿，像是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程薇意那颗因“偶遇”而慌乱失措的心，一点点浸泡在一种微妙的、带着甜涩的平静里。尴尬依旧存在，像一层薄纱蒙在心头，但柯谨言那杯精准投喂的奶茶，又像是一道无声的赦令，让她知道，他并没有嘲笑她的狼狈，甚至……以一种近乎纵容的方式，接住了她的慌乱。
接下来的两天，程薇意过得有些魂不守舍。她依旧会看“言默”的直播，他依旧沉默操作，仿佛那个午后奶茶店的插曲从未发生。她也收到了他微信发来的“打？”，依旧秒回“冲！”。双排时，峡谷里的配合依旧默契，他简短的指令，她利落的执行。但耳机里流淌的安静，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张力。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个话题，仿佛只要不提，那场仓促的“偶遇”和那杯薄荷奶绿就真的只是一场幻梦。
然而，越是沉默，程薇意的心就越是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揪紧。她总是忍不住回想他抬头看来的那一眼，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还有那杯奶茶……他记得她的口味，甚至在她落荒而逃后，用那种“付款码”的方式精准地递上安慰。这让她心里那个模糊的、不敢深究的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她心慌意乱。
这天晚上，双排结束。柯谨言的澜再次拿下MVP，程薇意的蔡文姬评分不高但助攻不少。
“下了。”柯谨言清冷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嗯嗯，大佬晚安！”程薇意习惯性地回应，准备退出游戏。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退出键时，耳机里再次传来他的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了一度，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犹豫的停顿：
“程薇意。”
“嗯？”程薇意的心莫名一紧。
“……明天。”他吐出两个字，然后陷入了更长的沉默。长到程薇意几乎以为他卡麦了。
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边缘。
耳机里终于再次响起他的声音，清晰，低沉，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一字一顿：
“明天下午三点。‘甜度满分’。线下双排？”
轰——！
程薇意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强光劈中，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说什么？
线下……双排？
在“甜度满分”？那个她狼狈逃跑的地方？
他……他是在正式约她……见面？！
巨大的冲击让程薇意彻底失去了反应能力。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机里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鼓膜里疯狂擂动。
柯谨言那边也陷入了沉默。他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应。这份沉默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程薇意的心上。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程薇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一丝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啊？线……线下？” 她甚至忘了纠正他“大佬”的称呼。
“嗯。”他应了一声，依旧是那个简洁的音节，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为……为什么？”程薇意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蠢问题！
耳机里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程薇意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低气压在蔓延。他似乎……被她这个蠢问题噎住了？
就在程薇意懊恼得恨不得钻进地缝时，柯谨言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直白：
“网卡。延迟高。影响操作。”
程薇意：“……”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网卡？延迟高？影响操作？！
这就是他约她线下见面的理由？！为了更好的游戏体验？！
这个理由……简直太“柯谨言”了！耿直、务实、直奔主题，完全符合他峡谷指挥官的风格！没有一丝一毫的浪漫粉饰，却偏偏……让她无法反驳！
巨大的错愕冲淡了刚才的紧张和冲击，程薇意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底那点隐秘的、关于“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别的意思”的小期待，被这个“网卡延迟”的理由砸得粉碎，却又诡异地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和哭笑不得。
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这复杂的情绪，柯谨言那边似乎也觉得解释完毕，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确认：
“来吗？”
只有两个字。
却像两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程薇意翻腾的心湖。
来吗？
去那个她仓皇逃跑的地方，和他——那个在峡谷里带飞她、在微信里惜字如金、在直播间沉默操作、在书签背后写下她名字、在奶茶店里抬眸看她、又在她逃跑后精准投喂薄荷奶绿的少年——进行一场以“降低延迟”为目的的“线下双排”？
拒绝吗？用什么理由？说自己网不卡？说自己害怕？说自己还没准备好面对那双深邃的眼睛？
可是……心底深处，那个被她强行按捺下去的、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真实他的念头，却因为这个耿直到近乎可笑的邀约，疯狂地破土而出！
她想起那张黑色书签上并排的名字。
她想起那杯跨越了尴尬的薄荷奶绿。
她想起他毫不犹豫维护她时那句“她没错”。
她想起他说“你叫我名字就行”时那别扭的语气。
勇气，或者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在巨大的心跳声中悄然滋生。
程薇意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部都带着颤抖。她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麦克风，清晰地说道：
“好。”
只有一个字。带着细微的颤音，却无比清晰。
耳机那边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连电流的底噪都仿佛消失了。
程薇意屏住呼吸，仿佛能隔着屏幕和耳机，感受到柯谨言那边同样凝滞的空气。他在想什么？是觉得她终于答应了？还是……在惊讶她真的敢答应？
几秒钟后，就在程薇意以为他是不是掉线了的时候，柯谨言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依旧是那个简洁的音节，却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点：
“嗯。”
然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系统提示]：玩家 [K.Silence] 已退出队伍。
程薇意看着空荡荡的队伍房间，看着游戏大厅的界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了她。她……答应了？明天下午三点，在“甜度满分”，和柯谨言……线下双排？
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丢开手机，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羞窘、紧张、兴奋和一点点“我疯了吗”的哀鸣。
那个沉默寡言的、行动力却强得可怕的少年，用一句“网卡影响操作”的理由，就轻易地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最后的、由网络和距离构筑的薄纱，将她直接拽到了现实的门槛前。
程薇意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但最初的慌乱和茫然，却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带着点雀跃的紧张所取代。
“线下双排……”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弯起一个弧度。虽然理由奇葩，但这确实是……她和柯谨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吧？
她开始无比期待，又无比忐忑地，等待着明天下午三点的到来。那个存在于峡谷、微信、直播间、书签和奶茶店里的少年，终于要和她，在同一个时空下，呼吸同样的空气了。这一次，她不能再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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