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分。
程薇意站在“甜度满分”奶茶店门口，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上演一场高难度杂技。深呼吸了三次，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脸上只涂了点防晒和润唇膏——刻意想显得“只是来打游戏”的自然随意，却又忍不住在意每一个细节。
风铃声响起，她推门而入，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店里人不多，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柜台后，那个穿着深色T恤、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果然在。他正低头擦拭着操作台，动作一丝不苟，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听到风铃声，他抬起头。
视线再次交汇。
这一次，程薇意没有逃跑。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甚至努力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微笑，朝柜台方向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地几乎劈叉：“嗨……柯谨言？”
柯谨言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强装镇定的样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低沉的声音响起：“嗯。” 然后，他放下手里的抹布，转身，走向操作台。
程薇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直接开始给她做奶茶吧？像上次一样？那也太尴尬了！
幸好，柯谨言只是从操作台下面拿出了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看起来就很专业的游戏手柄？还有一个折叠手机支架。
他拿着东西走到靠窗的一个空位，那里已经摆好了两把椅子。他动作利落地支好支架，将平板固定好，又把手柄放在一边。整个过程流畅无声，仿佛在布置一个微型作战指挥部。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看向还僵在门口的程薇意，下巴朝他对面的空位点了点，言简意赅：“坐。”
程薇意如蒙大赦，赶紧小步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是王者荣耀的登录界面。空气里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用这个。”柯谨言把那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游戏手柄推到她面前。
“啊？手柄？”程薇意愣住了，“我……我习惯用手机触屏……”
“延迟低。”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依旧是那个“网卡延迟”的理由核心，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支架上，“我用手机。”
程薇意：“……” 好吧，为了降低延迟，她忍了。她笨拙地拿起手柄，感觉像捧着个烫手山芋，完全不知道手指该往哪里放。
柯谨言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窘迫，已经低头开始登录自己的游戏账号。程薇意也赶紧登录。组队邀请立刻发了过来。她点了接受，队伍里只有他们两个熟悉的ID。
“开？”柯谨言抬眼看向她。
“开……开吧！”程薇意紧张地点头。
匹配成功。选英雄环节。
“我……我还是玩蔡文姬？”程薇意试探地问，手指在手柄按键上摸索着。
“嗯。”柯谨言锁定了打野位镜。
游戏开始。当熟悉的峡谷地图在平板屏幕上展开时，程薇意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点。至少，这个场景她是熟悉的。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沉重一击。
“啊！奶错了！”程薇意手忙脚乱地按着手柄按键，想把一技能奶给正在抗塔的柯谨言，结果方向摇杆一滑，绿色的治疗光圈稳稳地套在了旁边一个满血的炮车身上！
柯谨言的镜：“……”
程薇意：“……” 她想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对不起对不起！手柄不习惯！”
“没事。”柯谨言的声音没什么波澜，镜一个漂亮的换位撤出塔的攻击范围，血线已经危险。程薇意赶紧手忙脚乱地追上去奶，这次总算奶对了人。
但手柄操作的生疏感让她完全跟不上柯谨言镜那飘逸灵动的节奏。她的小蔡文姬像只迷路的笨企鹅，经常在原地打转，或者朝着错误的方向开大。好几次，柯谨言极限操作丝血反杀后，回头一看，他的专属辅助还在几百码外艰难地“开车”赶来。
“程薇意，”耳机里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方向键，左上。”
“啊？哦哦！”程薇意赶紧照做，蔡文姬的小车车终于歪歪扭扭地朝着他标记的方向挪动。
线下双排，没有网络延迟的阻碍，却多了手柄操作的巨大鸿沟和面对面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程薇意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直处于高温状态，操作更是失误频频。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柯谨言那边，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按键敲击声和他平稳的呼吸。
这份真实的、近在咫尺的存在感，比任何网络延迟都更让她分心。
一局游戏打得磕磕绊绊，虽然凭借柯谨言强大的个人实力还是赢了，但程薇意的蔡文姬评分惨不忍睹，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对……对不起啊……”她放下手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太菜了……拖你后腿了……”
柯谨言也放下了手机，摘下一边的耳机。他抬眸看向她，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责备，反而……似乎带着一点理解？“手柄不熟。正常。”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比线上延迟好。”
程薇意愣了一下。他……这是在安慰她？而且，他还记得“降低延迟”这个核心目的？
就在这时，柯谨言站起身，走向了操作台。程薇意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要干嘛？
只见他熟练地拿起雪克杯，取料，加冰，摇晃。动作流畅而专注，侧影在操作台暖色的灯光下，竟有种奇异的吸引力。程薇意呆呆地看着，忘了紧张，也忘了尴尬。
几分钟后，一杯做好的奶茶被放在了她面前的小圆桌上。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标签清晰地打印着：**薄荷奶绿/三分糖/少冰/加珍珠**。
“……”程薇意看着那杯奶茶，又抬头看向已经坐回对面、重新拿起手机的柯谨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喝。”他言简意赅地说，目光已经落回自己的手机屏幕，似乎准备开下一局。
程薇意捧着那杯冰凉的奶茶，指尖触碰杯壁的冰凉，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石子。他记得她的口味。在她操作稀烂、紧张得快要窒息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地给她做了这杯奶茶。
这杯线下亲手制作的薄荷奶绿，比任何线上点单的奶茶都更……真实，也更让她心弦颤动。
她插上吸管，吸了一小口。清凉的薄荷和醇厚的奶香混合着Q弹的珍珠滑入口中，熟悉的滋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熨帖的温度，奇迹般地安抚了她狂跳的心和紧绷的神经。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柯谨言只是“嗯”了一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还打？”
程薇意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意外让人安心的侧脸，再看看手里的奶茶，之前那些慌乱和笨拙带来的沮丧，似乎被这杯奶茶的甜意和薄荷的清凉悄然冲散了。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手柄，用力点了点头：
“打！”
这一次，当游戏再次开始时，程薇意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过分纠结于操作的失误，而是努力去适应手柄，努力去跟上他的节奏。柯谨言似乎也放慢了一点进攻的脚步，偶尔会用更清晰的指令引导她：“左边草丛”，“跟我”，“开干扰”。
虽然操作依旧生疏，失误也还有，但那份面对面带来的窒息般的紧张感，却因为那杯恰到好处出现的薄荷奶绿和他沉默却专注的陪伴，渐渐转化为一种奇异的、带着点笨拙的默契。
程薇意操作着蔡文姬的小车车，努力追赶着镜飘忽的身影。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照亮了平板电脑的屏幕，也照亮了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薄荷奶绿。空气中，除了游戏音效和按键声，似乎还流淌着一种无声的、带着奶茶香气的暖流，将两个初次在线下“双排”的年轻人，笨拙却又真实地连接在了一起。
程薇意偷偷抬眼，瞥向对面专注盯着手机屏幕的柯谨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抿，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处理什么重大战役。她的心跳，在游戏激烈的背景音里，找到了一个奇特的、安稳的节奏。这一次，她没有再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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