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林梢，拂过槐树，带走零落的些许枯叶。
“诶，师叔你听说了吗？”一个小和尚肩挑两担水，小跑上前，贴近那道白色身影，圆圆的小脸上正谄媚笑着。
见师叔不理，随即道:“山下那村子里的小傻子，摘后山上的银杏果，竟摔到了泥坑里，躲在我们寺的墙角不敢回家，可乐死我了。”
身旁的男子此时终于开口:“你想多挑两担水？”
话音刚落，小和尚立即闭言，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溜烟跑了。
深秋的落叶繁多，大殿前众和尚“沙沙”扫着。一个老妇人微弓着身体，臃肿的身形被套在粗麻布里，活脱脱的一只毛虫皱缩着。
“住持师父，我听说你们德吉寺好行善事。师父您又是得道高僧，我这倒有个事情想麻烦您，不知----”
老和尚伸手将那妇人扶起，白胡子前的手捻着佛珠，缓缓的说:“施主请起，老衲定当尽力，不知所为何事？”
只见那妇人微眯着眼睛，说到:“我家本就贫寒，这小儿子又先天失智，不怕笑话，就是村里都传的那傻子，实是养不起了，便想着送来这里，也好下半辈子无忧啊。”
老和尚吸了口气，似在思考，却不知哪个扫地的和尚插了一嘴:“那傻子会同意吗？毕竟这山上可不好玩。”逗的其他和尚也笑出了声。
那妇人也不恼，只浅浅的笑，又向那群和尚侧过头去，说:“自有法子，他也不劳烦各位师父，只是智力如同七八岁孩童，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老和尚此时开了口:“慧净，放肆！”那些和尚这才止了笑。
随后他又捻动佛珠:“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寺虽清贫，养个人还是可以的，那便送来吧，施主，请回。”
妇人见目的达成，也不逗留，下山去了。
“师叔，师叔！来了，那傻子来了，师父叫您过去呢！”那日的小和尚一蹦一跳的来找师叔。
院子里，男子还是那样站在槐树下，一如既往的白色僧服，高挑又纤细。听言，才微微看了小和尚一眼，眼神犀利地瞟过他，厉声道:“你还没挑够？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是什么话？”
小和尚全身一缩，怕急了，恹恹的跟在男子身后，懦懦的说:“我知错了。”
前殿内，午后阳光四散，殿内佛像漫着金芒。
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团上，背影单薄至极，打一眼便知这人长期不得营养。与那妇人倒是差的甚远。
“师叔好。”闻言，蒲团上的少年回头，狐狸眼眸清澈似不谙世事的孩童。正巧对上踏门进来的柳无念。
老和尚看见柳无念，说到:“无念，这孩子年龄与你差不多，你又大他些许，便由你照顾吧。”
柳无念看了眼地上的少年，略长的碎发没过耳尖和眉梢，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又看向那老和尚:“但凭师兄做主，受戒仪式还是由师兄来定吧？”
老和尚捏着佛珠，看向佛像，说:“他天生痴傻，且尘缘未了，便带发修行吧，以便待日后神回。”
柳无念行了拜礼，向少年伸出手:“走吧，以后跟着我生活，你可知你叫什么？”
少年抬头，傻傻笑着，道:“我是煜一，哥哥你真好看！”
寺庙的小路上，少年欢快的不行，一会儿蹦到柳无念前，一会儿又被什么吸引住，落了队。
最后贴在柳无念臂前，小嘴一张一合的，柳无念时不时也无奈低头看几眼。
“哥哥，我们去哪啊？”
“哥哥，你穿的是裙子吗？”
“我们去偷果子吃吧！”
“闭嘴，你还没被摔够？”少年的叽叽喳喳到底是将柳无念说烦了，尤其是偷果子，这使他想起了那天小和尚对他说的话，不由的看向少年。
嗯，确实是个傻子。
煜一抬头看着柳无念，那妩媚的眼睛又是那么的无辜，着实将柳无念心里看的毛毛的。
他叹了口气，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初来此地，尚有许多事需准备，明日再去吧。还有，那果子是吃不得的。”
少年收起那抹失望，跟着柳无念，踏向了后院。
一路上，属于山间的幽风吹过两人身边，带起衣角翩翩而过。
穿过一道木门，一座小院现于视野。
煜一张开双臂，在小院里上蹿下跳，独属少年的张扬笑声极具穿透力，一阵一阵地冲击着柳无念的耳朵。
他皱起了眉头，自己的住处何时如此闹腾。
“过来！”一向冷静的音色中带上了些怒气。
少年似乎知道自己惹得人家不悦了，双手拽着衣边来回揉搓，低着头听话的来到柳无念身前。
“哥哥，你别生气，一一不敢了”煜一拉拉柳无念的衣边，撒起娇来。
柳无念看着那脏兮兮的手捏着自己的衣服，郁闷极了，刚要呵斥，又对上他那天真的眼神。罢了，到底是孩子心性。
柳无念扒开拉着衣边的手，说:“那儿是你的屋子，收拾好了，你待在那儿会有人给你沐浴”语毕，便转身回了自己屋里打坐。
煜一无聊地坐在床上，两只腿来回摆动，还一直在呢喃着，仔细一听，他正对着床脚的蚂蚁说话！
明明17岁了，却依如孩童般。正抱着衣物的和尚看到这一幕，暗自摇了摇头，这下师叔有的事做了。
这和尚就是那日插嘴的慧净。
煜一见有人来了，冲上前去，歪着脑袋，见那人手里还抱着件衣裳，眼睛都亮了，小心的摸了上去，说:“这是我的吗？好舒服，好干净呀！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那期待的的小眼神与小心的动作矛盾极了。
慧净抽抽嘴，这麻布舒服？可看看少年的衣着，这比起来，嘶，的确算得上好。想着这些，便拉着少年去沐浴。
“小傻子，你别太过分了。”洗着洗着，慧净便满身水渍了，小和尚气恼急了，嚷了出来，煜一胡乱拍打的手这才终于停下来。
慧净看着他，不满道:“出来穿衣服，会穿吧？”煜一点点头，慢慢穿着。
慧净见他会穿衣服，小声嘀咕:“也不是不能自理嘛，还要我帮忙洗澡。”随后拧了几下帕子，收拾收拾就走了。
夜里静寂一片，小院正中的屋子却亮着烛光。
一会儿，“吱呀”的一声，一道纤长的身影从屋里走出。
月光倾泻而下照在柳无念身上，清冷如谪仙般。
只是光洁的脑袋告诉众人，他已入佛门，无缘俗世。
借着微弱的光亮，沿着屋墙来到煜一的房前，门被悄悄推开。
少年的纤弱身体侧躺在床上，呼吸匀称，陷入酣眠。
随着木门的缓缓关闭，白色身影也消失在院落中。
只留下一片寂静，秋夜微虫鸣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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