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木门吱呀叫着,柳无念浅浅迈入,微微晃一眼,屋中却没有少年的身影。
他皱起眉头,不知这小子又窜哪去了。四周静下去,只听得秋蝉悲鸣杂着几许微声,弱弱的抽泣,一丝一线的绕过柳无念的耳尖。
他循着声迹轻声来的柜子前。
迅速拉开,少年正弯腰曲在柜子里,手上的正是昨日换下的那块小破布衣裳,鼓鼓囊囊的,仔细一瞧,嚯!可不就是后山银杏树果?
柜门声把煜吓得一哆嗦,赶忙将自己的破布衣裳和果子揽入怀中。
“你在干什么?”柳无念看着少年意外地发现他又红了眼,不禁暗道声麻烦。
煜一忙摇摇头,抿了抿嘴,眼神躲闪着。
柳无念深吸了口气,说:“又去偷果子掉下来了?”
煜一又赶紧摇了摇头,见他不说话,柳无念只好起身,道:“出来吃饭吧!寺里只有素食,以后都吃这些,既然在寺庙里生活,要早日习惯。”
“爹娘不要我了,对不对?”少年的嗓音带着哭腔却仍能听出他在尽力忍住。
柳无念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们养不起你,继续在那个家,你活不了。”
煜一埋着头,带着自嘲和悲凉的笑声低低扬起:“我知道他们嫌我笨,哥哥也会吗?”
微红的眼角,泪水载满了眼眶,是那么美丽,那么令人心生怜悯。
柳无念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将人从柜子里拽出,拉到桌前,用手指着上面的素面说:“不会,赶紧吃了吧,不要误了时辰,吃完去玩,等会儿我收拾。”
煜一扒拉着面条,狼吞虎咽的,柳无念也就出了门,最后只嘱咐到:“只可在这附近,午时归。”
待外面没了声响,煜一停下动作,盯着陶碗里的素面。玉白的面条上缀着几颗青葱。
眼神晦暗,自言自语着:“他们那是早就想丢弃我了,要不是当年,我早被卖了钱了,也是,侄儿哪有亲生儿子亲啊?早没家人了,早没了。”
大殿里,一位身着黄色僧服的老和尚在前领着一群青衣和尚诵着经书。
柳无念打坐于老和尚旁,狭长的丹凤眼紧闭着,薄唇微微蠕动。
佛像的眼睛慈祥的斜下,渡众生的悲悯神色审视着。
一瞬间,殿里只诵经声密密旋绕于梁间。
不知几时过去,诵经声才息下来,老和尚又交代了几句,让众和尚散去了。
柳无念正起身想要离去,却被老和尚伸手拦下。
布满皱纹的脸,此刻尽显严肃:“师弟,不知你和那小家伙相处的如何了?”
柳无念微微弓手,答道:“尚可,那孩子虽活泼调皮了些,但也听话。”
老和尚笑笑:“你也不过二八年华,怎的说他孩子?”
柳无念却闭口不言,老和尚又嘱咐了几句,无微不过要好好相处,不要太过老成,又是几句,他前途甚好,只要安稳过世,不出意外,不生事端,终功德圆满。
柳无念只一一点头应下,便回了小院。
入门,院中那棵槐树又增多了许多落叶,层层叠叠的交错铺洒着。
柳无念停了一小会儿,起步进了煜一的房间。
确定人已去了,才看向桌上,陶碗中洁净至极,汤水都未有留下的。
这让柳无念一挑眉头,这清水面有这么好吃?身为从小就在寺里长大的人,柳无念可清楚得很,这面寡淡至极,这小子吃成这样!
晌午未到,打坐修禅的柳无念便被惊扰,起身离去,果见是那煜一在树叶堆里打混。
枯叶黄被,肆意风扬,好不快活!
柳无念一唤,少年就兴冲冲的“哥哥”叫着,与之食了午膳。
午后,院落里,一白一灰常两个身影立着,柳无念正指着槐叶,教着清扫。
可煜一到底是个活泼的,一会儿他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积厚的落叶也就扫了一下。
午夜悄悄的领了月来,众屋灯火随着思绪乘风掠过云间飘向远方,汇于梦之境。
柳无念坐于床边,看着煜一的侧脸,浅浅呢喃了句“阿弥陀佛”,又拂衣去了。
将煜一送到德吉寺后,那妇人踏过一道道田埂。又穿过片片玉米地。回到她的小屋时,夜已经渐深了,星光连着一座农家小屋里头还亮着的烛光。
“你回来了,咋样,那傻子没闹吧?”黝黑的脸庞从烛光中露出,面露紧张,双眼紧紧盯着王青莲。
王青莲白了他一眼,又洋洋得意地往旁站了站。说:“你看这后边还有人吗?”煜平安刚扬起笑脸,忽的的又扁下去,小心问道:“没出意外吧?别日后又找了回来。”
王青莲歪嘴笑着,得意极了:“还有我办不成的事,就是他来,我也给他撵回去。”
夫妻两个对少年的离开很是高兴,很快便歇息了 。
天微微亮了,村里的人们起了个大早。毕竟要忙着秋收的事情。煜家同样如此。
农田里,已经有了几户人家在收稻谷。清晨还很冷,雾气还未完全散去,薄薄的,浅浅的又凝成珠露粘黏在金黄的稻叶上,随着收割,一阵抖落如雨般洒在泥土里。
忽然一大片水珠落在王青莲的裤脚上。
正抬头预计擦拭的刘丽看见王青莲的肉脸,脸上的歉意一抹而净,换上了嘲讽:“哟,这不是王嫂子吗?这昨儿才丢了孩子,今儿就来干活了,真狠的心呐!”
王青莲沉下脸去,煜平安赶忙给媳妇儿撑腰:“干你什么事?你这个小女娃怎么对长辈说话呢?”
刘丽本来是看煜一长得挺好看,从小便带着他一起玩,也不笑他是个傻子,昨儿知他被送进了庙里,这才为他打个不平。
面对煜平安不敬长辈的呵斥,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慌了神,忙不迭地说道:“我,我才没有不尊敬长辈呢!”
“煜老二,你够了,怎么跟十几岁的小姑娘扯皮呢?”本埋头苦干的村民们被吸引了,他们中可有好些不是小辈人,这两口子干的缺德事是清楚得很。
王青莲他们看村里的人都说话了,只得暗自走到田里干起活来。
临近正午,闷热的天气与清早差了甚多,活像个蒸炉。煜平安擦了擦汗,推搡了下妻子,问:“这都快中午了,儿子咋还没来?”
王青莲也急了,他这个儿子平日里可孝顺了,从小都听话,今天怎的这么反常?
她不禁心里一慌,但是强作镇定,用袖子拂过额头擦了擦汗:“可能睡了个懒觉,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看看吧!”
煜平安就这一个独苗苗,自是稀罕,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慌慌走了。
众人见他们一走,又叽里呱啦的讨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