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我与绯凉闲游于坊市之中,见不远处一书肆前人潮涌动顿生好奇,便差绯凉前去大厅一二。
绯凉“公主,说是最近有个话本卖得极好,前几册已是一本难求,恰逢今日是此话本最终册的贩书日,这些人都是来买书的。”
孙念辞“什么话本这么稀奇?”
绯凉“好像叫什么孔氏秘传......对了,叫孔氏秘传之公主的掌中玩物!”
孙念辞“......这书名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绯凉赞同地点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边轻语。
绯凉“据说话本内容调脂弄粉、豪放香艳呢。”
原来是“那种”书啊。
绯凉“公主,要不要我也去......”
绯凉朝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孙念辞“你呀,没个正经。”
绯凉“我说笑的......咦?公主,那不是?”
顺着绯凉手指地方向,我看到书肆前堵得水泄不通的人流中,挤出了一个熟悉又狼狈的身影。
孙念辞“孔先生?”
孔真“......还好买到了。”
孔真仔细查看话本无损后,便将其插入袖筒。刚准备离去,仰面就迎上了我与绯凉“关切”的眼神。
孙念辞“孔先生好。”
孔真“......公、公主?!”
绯凉“没想到像孔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也会看这种书啊。”
绯凉在一旁打趣,而孔真的脸庞就像是烧热的小火炉,烫得通红。
孙念辞“......先生是凡人,也会......咳咳,有一些人之常情的需求嘛。”
见我出声解围,孔真的面庞闪过一丝疑惑,转瞬恭敬行礼。
孔真“无碍。看来公主似乎尚未读过此话本,也好,我正打算将其同前一册一并送往公主殿中。”
绯凉“慢着——孔先生,我方才听闻这话本颇具风情,我们家公主身份尊贵,看这种书恐怕不合适吧?”
虽然绯凉一副“一身正气”的模样,但她言语时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暗暗地搓起了小手。
孔真“此书虽多涉风骚,然文笔细腻,人物生动,故事扣人心弦......让人欲罢不能,回味无穷啊!”
看来孔先生真的很喜欢这本......好书呢。
孙念辞“先生都这么说了,这话本一定差不了,有机会我一定会拜读的。”
孔真“只可惜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读到了。”
孙念辞“这是为何?”
孔真“我也是前几日偶然得知,此书被认定冒犯了某位‘贵人’,有妄议宫闱之嫌。明日,逮捕令便会批下。”
这一看就是本普普通通的言情话本,还能触了谁的忌讳不成?
孙念辞“不知先生说的这位‘贵人’是?”
孔真“公主若有心,不如自己看看此话本,便知分晓。”
我应允地点点头。孔真露出安心的微笑,倏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向我叮咛嘱咐。
孔真“公主,恕孔某多言, 我绝不是负心滥情之人,做过的事定会负责。”
正当我纳闷孔真何出此言时,从一旁传来一阵强掩兴奋之情的窃语声。
路人甲“那不是孔先生吗?他在跟一位妙龄小姐说话呢。”
路人乙“还真是......咦?跟他说话的不就是公主吗?之前我见过的,绝对就是!”
路人甲“你是说,那是公主和孔先生?!难不成......呜呼——快扶着点我!”
孔真“公主,你已经被认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回程吧。”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孔真已经端正身子,向我作揖拜别。
孔真“话本我会差人送去宫中,还望公主拨冗垂阅,孔某告辞——”
孙念辞“诶?好,那孔先生......走得还真急啊......”
午膳用过后,话本也如约送到。见绯凉在一旁两眼发光的模样,便叫她与我一同阅读。
可没瞧几页,我便顿感不妙。她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她步步紧逼,“先生还想逃到哪去?”
他节节后退,“公主......请自重!”
这都什么啊!居然是......我和孔先生的春闺秘闻录?虽然全文未提自己与孔真的名讳,但书香门第风流公子哥与养尊处优皇室俏公主的设定已经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方才孔真和路人会有那样的反应。
孙念辞“......”
绯凉“公主?公主,你这页还没看完吗?”
孙念辞“唔?看完了。”
绯凉“那公主怎么还不翻页呀?”
孙念辞“哦哦。好......”
夜已至深,不知不觉,全本已然读完。话本写的是一位末代公主与心仪文人相爱相知,却因朝堂动荡,所持相悖,导致两人离心,最终被心上人所负,孤独而终的故事。
我轻轻地合上书页,思绪却好似与文中的公主相重。
绯凉“这个孔生,迂腐之极!公主你对他那么好,他却负你......而且公主你什么时候跟孔先生发展成这种关系的?必须马上断掉!”
孙念辞“我每天做了什么,去了哪,你还不知道?难道先生说此话本人物生动饱满,原来指的就是‘他’这个负心汉的形象啊。”
绯凉“哎呀,这话本写得太引人入胜了,我总是不自觉地就代入公主和孔先生了......不过公主,照这么看,这个话本冒犯的贵人岂不就是......”
我点点头。此书会被定罪,是因为触了我的“忌讳”。
孙念辞“孔先生惜才,他是想包住此人。”
绯凉“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是想保人,孔先生直说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公主亲自看?要是公主看后更生气了,岂不是火上浇油嘛。”
孙念辞“因为他只要若是直接开口,我肯定会答应他。可这话本里的内容毕竟牵扯到我的名誉,所以先生才赠书于我,把主动权留给了我。”
绯凉“这话本都把他写成那样了,他还想保人。孔先生还真是温柔的人呀。”
绯凉“那公主,你会去保人吗?”
孙念辞“当然要去。”
这话本似是写的宫闱秘话,实则铺陈的是逐渐腐朽破败的王朝与战乱后漂泊无依于苍茫间的芸芸众生。
莫不是戳了谁的脊梁骨,只是想以我“公主之名”除之后快罢了。
孙念辞“你去打听,明日是谁负责抓捕,何时出发,去往何处,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绯凉“绯凉明白。”
窗外圆月高悬,透白的云雾时浓时浅,惹得月儿忽明忽现,我蓦然有想起了话本的末语。
“她若一只笼中雀,任日晒雨淋、风欺雪压,她却只能待在这圈定的方寸之地,永无宁静。”
孙念辞“......若真能做一只笼中雀也挺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