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热爱漫无边际，生活自由分寸_
—正文—
青青草原北部的夜晚是飘着冷雨的。
常常是从早晨开始，一直到傍晚，阵阵乍寒，空气中细细蒙蒙的雨丝经久不散。入了夜，巷子里就会冒起寸把厚的积水来。
有一老僧，撑着一把檀木油纸伞，纸伞看起来已有些年头，浸润了水意的檀木往空气里渗透着幽幽清香，香味浓郁，丝丝缕缕笼了他一身，缠绵不散。
他手上还握着一枚金色的铜铃，幽幽的铃音吹拂而出，随着他的步子淌到巷子更深处。
巷子里灰沉沉的一片,四周寂静,零星有人家落户,却也早早地掩了门,只有挂在随墙门瓦檐上的两三盏纸灯摩擦着雨丝，发出沙沙的微响。
老僧停在巷子最里面的门廊下，收起伞和金铃，叩响铜环，伫立着。好似已过三秋之期，又好似寸阴过岁，那扇沉重的、朱漆凋敝的、铜环生满绿锈、斑驳了年岁的大门缓缓拉开。
线香烟火味、腐草的霉味、沉沉绵绵的檀香味，和混着寒气的一起雨丝飘入，侵入了门后那人身上单薄的军装，阴湿砭骨，郁气森森。
可他仍是静默地立在那里，腰背笔挺，岿然不动。“大师叩响我门，可是来全我所求?”
老僧念了一声佛，“贫僧先前应许一人求，来洗你。”
“大师此话何意?”
“碌碌红尘，诸缘滚滚，有相生虚妄，一劫之中，求说不尽。施主何
不忘却执念，离一切相，自观自在。”
“若早能把尘环勘破、玄关参透,大师，你也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施主几次三番苦求贫僧，要知天命早有定数，强求未必能得善果。”“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听到那人加重的语气，老僧的声音静了一瞬，他凝视着这位心如槁木的人，想到他曾经的意气风发，想到他与她背道而驰的请求，缓缓捻动手上的檀木佛珠，片刻之后，平静的、苍老的声音复又响起。
“渡生之法乃逆天伦之术，须消你此世寿数与下世运数方可窥得一线缘机，如此，你可允?”
“允。”
“运数之说并非儿语，因果若成，下一世你必将囹圄苦厄，亲缘离散。付出这一切，只为续缘与一人的缥缈来生，值得吗?”
“为我妻，一切值得。”
狭窄的巷道又一次归于沉静。等到苍老的声音再次开口时，已是东方既白。
“也罢，交予一样你与夫人的情缘之物，贫僧可为此一试。”“喜羊羊，多谢大师。”
走出巷子，老僧再次拿出方才揣进袖子的金色铜铃，同躺在他手心的一条浅粉色打着蝴蝶结样式的绸带交织在一起。
“贫僧一诺已践，如此，夫人可安心去了……”
寒风中似传来一声回答，但又很快消散，空余喟然的叹息。“痴儿。红尘多痴儿。”
他刚来大肥羊学校的时候，常常会做梦，可是醒来后总说不出自己梦见过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去找村长询问解决之法。慢羊羊听后，捋着下巴的一撮胡子沉吟着，直到头上的枝蔓生长成荫，才缓缓道:“喜羊羊，试着去画下来吧。”
小小的人哪里对图画有过研究，可是笔尖一着纸，一弯一弯的，不由自主就勾出一面侧影。
慢羊羊初次看见，连夸他有绘画天赋。但随着日子久了，他永远只在描绘那一面无目无口、模糊不清的侧影。
慢羊羊曾问过他，为什么你只画侧影?他想了想，尚显懵懂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悠远。
他说:“我的梦告诉我，要把她画下来。”“不要忘记她。”
可就在不久之后，大肥羊学校来了一个新的小伙伴。是个精致粉嫩得如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子。
他瞪大眼睛，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脖颈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脆响。他蹲下身，朝缩成一团的女孩子伸出手，“你好，我是喜羊羊。”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面前男孩子盈满笑意的眼眸，一点一点握住他的手，声音怯怯，“你好，我叫美羊羊。”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做过那个梦。“所以-”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到现在为止还没向她坦诚心意的原因?”懒羊羊咽下最后一口青草蛋糕，对他这副追溯回忆的模样无动于衷，甚至内心充满了吐槽欲。
“我说，都十五年过去了，连哪吒都该托生五轮了，你俩竟然还没走到一起。我说喜队，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连灰太狼都忍不住揶揄。
“不是我不想说啊，”喜羊羊深深叹了一口气，“总感觉长大后的美 羊和我疏远了很多,而且小时候的那个梦,我总感觉在预示着什么，再说，
为什么自从遇到美羊羊后，我就不再做梦了呢?”
关于他提出的这些问题，懒羊羊等人自然没办法给他答案。
沸羊羊看着唉声叹气的几人，问出了一个问题:“美羊羊去哪儿了?”暖羊羊拿着类似信封的东西从他们旁边经过，听到沸羊羊的问题，她回答道:“美羊羊的话，她去公馆做采访了。她说自己最近一直在做雾蒙蒙的梦，这次的采访人或许会给她答案。”
“班长，你能告诉我那座公馆的具体位置吗?”
谁也没想到，喜羊羊在听到暖羊羊的这番话后霍地从位置上起身，蹿到她的面前，询问的语气又急又重。
“在，在北部那里，喜羊羊你……”
暖羊羊眼睁睁看着喜羊羊还没等她把嗓子眼里的话说，恍若未闻地径自离开。
“唉，让他去吧，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灰太狼老成持重煞有介事地摇摇头。
“可是，我原本想让他看看这张照片的……”“什么照片?”
懒羊羊三人一听事情有异，立马竖起耳朵将暖羊羊团团围住。
“这是前两天美羊羊的受访人寄给她的，她也是因为看到这张照片才决定去W公馆上门采访的。”
“天啊，这张照片上的人怎么那么像喜羊羊和美羊羊啊?”“那个W公馆又是什么地方啊?”
“我倒是知道这个地方。”慢羊羊不知道什么时候拄着拐杖进来，慢悠悠道，“那座W公馆的主人在百年之前是一位少年成名的将军，不过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娶了一位戏子为妻这件事。可惜红颜薄命，他的妻子竟死于他们的新婚之夜。”
夜晚下的W公馆相较于白日，更像是清水芙蓉的女子绘抹浓妆，穿上丝锦织就的衣裳，于灯火阑珊下绽开一树的璀璨繁华。
大门肆意地敞着，门灯高烧。门前两排汽车已经排满，其中还有不少官家才能用的黑色小轿车。
“哎哟喂，少帅，您回来了。”
Weslie 一下车，就有下人赶紧迎了上来。下人朝他深深行了一个礼拜，面上堆满了谄笑，“知道您喜欢《牡丹亭》，老先生特意为您排了一出《寻梦》。”
Weslie似乎心情颇好地笑了一下,“老师今日怎么有兴致在家中设宴?”“老先生听说游花台新来了Tibbie小姐的，连那位听遍南北名角的老票友都夸她是得了梅派的真传。老先生想着您常年征战在外，便用听曲宴的名头勾您回来休息几日。”
“是我让老师费心了。”
“少帅可千万别这么说，老先生视您为亲子，凡是可都紧着您。” Weslie 弯起眼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W公馆的前庭十分深阔，满院子影影绰绰。这是Weslie母亲亲自设计的。距离他父母去世已经过去十五年，但是W公馆的整体布局还保持着他们在世时的格局，即便后来慢来老先生为了照顾他搬到公馆来，也很知趣地不去动里面的一草一木。
不过一走入内前厅，Weslie还是发现了内设的些许变化。多了一套红木几椅，还有景泰蓝的缠枝花瓶--大抵是慢老师实在嫌弃宛如雪洞一般的前厅，为了替他撑面子才安置了许多。
"你这小子，竟也知道回来!”慢羊羊中气十足的嗓音从内厅的屏风后传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拐杖落地的钝声。
Weslie深深行了一礼,不敢还嘴,恭敬道“学子不肖,累老师等候挂念。“行了，别在我面前整这些虚礼了，平安回来就好。”
“你最喜欢的戏就快开场了，等会儿就老老实实陪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安静听戏罢，那些个应酬等结束后也不迟。”
“都听您的。”
因是家中宴会，不同于外边舞台需要梳扮大妆，可那位Tibbie 小姐只着了一件浅色绣海棠的薄纱旗袍，手腕上笼了串珊瑚手串就亮相了。粗粗一看,未着戏服的打扮过于简陋,有些撑不起气场,甚至还用折扇遮了半面，有些不伦不类，但等到她一开腔，名角的气势就出来了。
还挺登样。
Weslie 对今晚的戏生出了兴致。
她的嗓音吊得也高，无论是运腔还是转调，都不见虚。配合清清亮亮的笛子和呜呜沉沉的洞箫，共同摇曳出一段梦影。
偏则他暗香清远，伞儿般盖得周全。他趁这，他趁这春三月红绽雨肥天，叶儿青，偏迸着苦仁儿里撒圆。
爱煞这昼阴便，再得到罗浮梦边--
一曲《寻梦》还未完，Weslie感到酒意上了头，两眼微微发热，视线有点朦胧起来。
很正派。尤其是她的眼睛。
有一些角儿，出了台就不管不顾地眼神乱窜，宛如钩子一般，一路直伸到台下去，窜进捧角人的眼里，直等刺溜出火星才肯罢休。
她生了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像两丸黑水银，盈盈倒映着月光，溜溜淌着水。
Tibbie.
Weslie 在齿间，叩响她的名字。
—本章完—
3299字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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