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蛰居于梨香园之中,已然数月有余,其间竟未曾踏出园门,去那市井繁华处花天酒地,亦未如往昔般呼朋唤友,肆意游乐。若不是薛姨妈深知眼前这儿子,连身上胎记都与从前一般无二,怕是任谁言说,她亦难信此事为真矣。
且说这薛蟠,历经数月之艰苦勤勉,虽不敢言学业之上已达突飞猛进之境,然于囫囵吞枣、粗学浅悟之下,亦收获颇丰也。
单论写字这一途,较之于往昔,真可谓有天壤之别。昔日那字,凌乱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如今再观,虽尚未能具书法大家之超凡风骨,却也初具几分独特韵味,瞧着颇为别致,令人眼前一亮,足见其数月之功未曾白费也。
至于那书籍学问方面,更是勤勉有加,竟已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朗朗上口。只是若论对书中意旨之理解,便也只能如那五柳先生所言,暂且“不求甚解”了。盖因书中义理深邃,非一时之功可通透领悟,需岁月沉淀、细细琢磨方可。
时至今日,薛蟠深知,仅凭一己苦学,恐难再有更多进益,此刻犹如行舟至水中央,若无掌舵之人指引,恐易迷失方向,故而接下来所需者,乃是得遇一位贤良博学之师,恳请其传道授业解惑,方能于学问一途更上一层楼也。然此事亦不可操之过急,需徐徐图之,觅得最为契合之良师方可。
虽薛蟠于现代社会便不怎么出门,且这古代社会并无诸多娱乐设施以供消遣,然于家中苦读数月之久,薛蟠亦觉身心俱疲矣。
此刻难得有了休憩之时,薛蟠怎会急于再去寻那苦差使呢?遂趁着这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机,薛蟠赶忙向薛姨妈禀告一声,欲出门去。想那往日之时,若这般行事,薛姨妈定是要将其狠狠训斥一番,可如今却大为不同,薛姨妈心中甚是放心,且思忖着薛蟠在屋中久待亦非好事,今见他主动提出要出去,哪有不应允之理,反倒殷切嘱咐道:“莫要早回,在外多玩些时辰才好。”
这般情形,放在往昔那可是断不敢想象的,昔日之薛姨妈,恨不能时刻将薛蟠拴于身边,以防他出去惹是生非。不过,薛姨妈亦叮嘱道,出门在外,身边定要多带些人手,也好有个照应。
薛蟠闻此言,觉得姨妈所言极是,当下便应了下来。旋即,他便带着八名护院与小厮,辞别梨香园而去。因顾虑街上人多,骑马恐多有不便,而薛蟠又厌烦坐那轿子,故而几人便索性步行至街上。
此番上街,实乃薛蟠来到这异世之中的头一遭,心中自是满含好奇之意。
但见那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四处张望,绸缎、布料之类的货品琳琅满目,摆满了街边店铺,更有诸多商贩趁着这热闹劲儿,吆喝售卖各类物件,声声叫卖,此起彼伏,好一幅繁华市井之景。
薛蟠看得饶有兴致,往昔在那现代之时,不过是从电视之上略窥一二,而前身之薛蟠上街,除却去那酒楼寻欢,便是往青楼厮混,从未好生看过这市井风光。如今亲身置于其间,只觉处处皆新鲜异常,那前世里已不多见的街边杂耍,台上比武之人你来我往、虎虎生风,唱戏之人咿咿呀呀、声韵婉转,还有那巧手捏出的面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更有各类风味小吃,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真真是让薛蟠大开眼界,目不暇接。
“钱忠,不知如今这田地,每亩作价几何呀?”正走着,薛蟠忽发此问。
“回大爷的话,大致也要四五两银子一亩吧。大爷怎的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钱忠赶忙回道,面上满是疑惑之色。
“前阵子家中清理了那等家族败类,虽说收获颇丰,可对家中生意却着实是个重大打击呀,十成里去了八成,我自个儿对那生意之事,既无天赋,亦无甚兴趣,然家中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故而便想着添置些良田才好。”薛蟠徐徐说道。
“哦,原是如此。”钱忠听了,微微点头,面上露出恍然之色,继而笑道。
“那钱忠,你家中可有几亩薄田呀?”薛蟠又问道。
“大爷,您这可是打趣奴才了,奴才本就是薛家的家奴,连自身都是属于薛府的,哪有奴才私产一说呀。”钱忠赔着笑回道。
“哦。”薛蟠随口应了一声,这才恍然想起,钱忠身为薛府家养的奴才,虽说乃是薛姨妈身边钱嬷嬷之子,却终究是没那资格拥有私产的。毕竟并非所有人家都似那贾府一般,没甚规矩,自家奴才竟能堂而皇之去做那县令之职。不过,若是钱忠往后能蒙恩脱了奴籍,放归出去,那便另当别论了。看来此事往后还需斟酌一二,只是这全看钱忠日后的表现如何了。
“大爷,眼瞅着已快到晌午了,咱们寻家酒店用饭吧。”钱忠忽地上前拉住薛蟠,出言提醒道。
“你若不说,我倒还未觉怎样,经你这一提,倒真觉着腹中有些饿意了。”薛蟠闻言,抬首望去,只见那日头已然升至中天,遂点头应道。
他四下环顾一番,却不想不知不觉间,已然行至天然居楼下了。
薛蟠往日里倒是常来此处饮酒作乐,犹记得这天然居自家所酿之竹叶青酒,声名远扬,滋味醇厚,甚是出名。只是自己已然数月未曾踏足此地了,如今骤然瞧见,那馋虫一下子便被勾了起来。
“既已到了天然居,便在此处用饭吧。”薛蟠回首对众人说道,言罢,便当先抬脚朝那天然居走去。
但见那天然居外,高悬一副对联,其上书曰:“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字体飘逸,颇为醒目,引得过往行人亦多有驻足观望者。
“哟,瞧这不是薛大爷嘛!”薛蟠方至天然居门前,尚未踏入,那小二便眼尖瞧见,赶忙满脸堆笑,疾步趋前,打躬作揖,口中热情洋溢道:“大爷可是许久未曾光顾小店了呀,真个是稀客,快些里边请。”
“嗯,劳烦小二哥了。”薛蟠微微抬眸,略作颔首,不紧不慢言道,“且给爷寻个靠窗的雅座,再将店里拿手的好菜上几道来,另备上一壶那竹叶青酒。”言罢,便领着众人款步迈入这天然居内。
“好咧,大爷这边请,小的定给您安排妥帖。”小二诺声连连,脸上笑意更盛,忙不迭在前头殷勤引路。只见他脚下生风,却又不失稳妥,穿行于店中诸桌之间,时而侧身避让,时而回头招呼,那熟稔周到之态尽显无遗。
众人随着小二,沿着那木质楼梯拾级而上。楼梯扶手打磨得甚是光滑,显是往来之人众多,岁月摩挲所致。行至二楼,入目皆是一番雅致景象,雕花窗棂透进斑驳光影,洒在那摆放齐整的桌椅之上。薛蟠环顾一番,方择一临窗雅座,撩起衣摆,安然落坐。
正欲稍作歇息,整理下衣装,便闻得一阵纷杂脚步声传来。薛蟠抬眸望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自楼下缓缓而上。
“薛兄弟,果然是你呀!”其中一人眼尖,瞧见薛蟠,面上立时露出几分惊喜之色,高声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