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舅舅说他不喜欢这种场合，走了。”

萧冥说得一脸无辜，洛霖却被逗笑了:“还真是他的风格，一点都没变，跑的速度倒是更快了。”洛霖捏了捏萧冥的脸，“我送你回东宫。”

一大一小走在长亭中，看到那早就不见踪影的首辅大人在那等着，洛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团子。

“舅舅说姐姐也不喜欢那种场合，让我帮帮你。”萧冥像个小大人似的，却是一口一个“舅舅说”。

洛霖被萌得又捏了他的脸:“那我就谢过太子殿下啦。”

裴晏走近，周身的气质并不像方才那般清冷，他对洛霖点头示意，垂眸看向外甥，只见萧冥依然拉着洛霖的手向他邀功:“舅舅，我是不是很厉害？”

裴晏揉了揉萧冥的头，没说话。

“姐姐，你和舅舅一起送我回去好不好？“洛霖实在不忍心拒他，一路上有小团子叽叽喳喳地，三人竟意外地和谐。

“我一直觉得，你会是严父。”从东宫出来，两人并肩走在官道上，洛霖突然开口。

“此话怎讲？”裴晏转头，看向身侧的姑娘。洛霖的个头在女子中已算高挑，却还只是堪堪过了他的肩膀，他垂眼。

“你把子沅保护得太好了。”洛霖抬眼对上他的眸子，“其实在今日之前，我都觉得你很像裴伯父。”

洛霖的感慨是认真的，也是最无礼的。裴晏的父亲，裴阔，大梁的上一任首铺，出了名的冷血。裴晏今年不过二十四岁，裴皇后亦不到三十，老皇帝却已年逾五十，油尽灯枯。

因为，裴妹是继后，先皇后无子又早逝，裴阔便答应了皇帝，以裴姝入宫为继后。裴晏三岁入尚书房，自小勤勉，从不与他们般胡闹。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男人像是无所谓，他习惯了。

可就是这个样子，让洛霖停住了脚步，裴晏也停下来，等着她开口:“裴晏,对不起。”

突然听到道歉，裴晏还愣了一下，正欲开口，被洛霖抢了先:“其实我刚刚的意思只是想说，你对子沅很周到，或许换一个人，哪怕不是裴伯父，都不可能放任子沅如此成长。你挡下了朝堂上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他开心吗？裴允之，你根本不是看起来这般不近人情。”

裴晏偏头，但洛霖确定，他眼底有笑意，只不过很快消失。

“郡主，不要轻易给一个人下定论，无论是谁。京城乱局中，谁又不是有好几副面孔呢？”

洛霖虽长在宣州，但并不傻。她只是不想插手其中是非，看着裴晏的背影，她无奈:“有本事，别躲着我啊。”

洛霖明白那人的想法，她心急了，但不恼，“则津那家伙就永远都是吊儿郎当的，他才不会像你似的。”

“皇后不会是想给你和裴晏点鸳鸯谱吧。”凌则津出入晋王府，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精确无误地摸进了书房。

见洛霖在看书，凌则津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倒茶喝，被睨了一眼，没有丝毫觉悟，“当日在场的都是人精，怎么会意识不到,只是显然裴晏本人没有兴致。”

“这么多年。不说朝臣们给他送，就是自己想爬他床的女人都数不胜数，他可一个没要，或许……啧啧啧！”

凌则津玩笑开得有点大，但胜在反应快，接住了朝他砸过来的书。

洛霖也不抬道:“你来找我消遣的？”

“错了。”凌则津把书换回去，收了玩笑，脸色正经起来，“可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则津，我不想插手京城的是非。可它追着我，我躲不掉。”接到返京旨意的时候，洛霖便有预感。

如今，外，北有狄人虎视眈眈，南有蛮人紧盯不放；内，诸皇子争权夺利，如火如荼。洛霖是晋王独女，背后是大梁最重要的军权，谁娶了她，谁就在这乱局中占了上风。凌则津用尽办法，都没能拦住这麻烦找上她，“一旨诏书,君命难违。”

“我管它什么鬼诏书，老皇帝自己都没几天了，把你叫回来无非是图一个心安，为保洛伯父在意外时会顾忌你这个唯一的女儿在，出手相助，避免裴晏拥兵自重，也避免京城出乱。”凌则津一来气言语上便失了分寸。

“则津！”洛霖知道他心疼自己，只是这晋王府，常年无人居住，亲爱不在身边，谁又能保证这王府密不透风，“慎言。”她语调和缓。似是将一切都不放在心上，“逃不掉，躲不开，皇帝把最后的赌注压在了我身上，为了安稳，我回不了宣州，皇上不会放我走。父王鞭长莫及，偌大的京城，除了你，我再无信任之人。”

凌则津欲言又止，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但已是下下之策。若洛霖嫁给凌则津，纵使不能于乱局中脱身，也能得到几分安宁。若太子再大些，皇帝未必不会召洛霖入东宫，如今几个皇子虎视眈眈，为了太子，他默许皇后所为，可他也担心外戚干政。

皇帝最怕的，是太子年幼，他希望军政一体，又怕实现军政一体的人，不是他期望之人，

不过几日，皇后的帖子又送到了晋王府，洛霖随手一放，目光落到桌案上的信，那是凌则津心腹传回的晋王府家书，旁人不知，洛霖却多了几分把握，从漩涡中全身而退的把握。

这次皇后只召了洛霖一人入宫，说要聊聊天。虽已有准备，亲眼看见的时候，终究还是不愿相信。上次在宴会上离得远，又没有说几句话，洛霖这次近距离看，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裴姝的容貌自然是无可挑剔，可她本是大好年纪，身体却因常年喝药而十分单薄。看着在深宫中被平白蹉跎了岁月的裴姝，洛霖想要寻找当年那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的影子，只看到脸色的苍白，“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裴姝端坐，见到少女时眼中有了几分生气，“霖儿来了，快到妹姐姐这来。”

听了这话，洛霖愣了一下。幼时，她很喜欢裴家姐姐，总跟着，姐姐对她也很好，有什么东西都会想着她。到现在，洛霖又控制不住心疼起裴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