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

“姝姐姐。”洛霖被裴姝拉着坐到了她身边，更清楚地见识到，当年京城第一才女，如今有多么弱不禁风。

“霖儿，今日寻你，原本是真的想要与你聊天的，只是我如今这样子，咳咳……”裴姝用帕子捂住了嘴，低头看了一眼默默收了起来，又说，“支撑不了多久……”

洛霖的眼力好，看到了帕子上的血。裴妹曾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骑马射箭，英姿飒爽，现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让人如何不唏嘘。

“姐姐有话直说吧。”洛霖不喜欢弯弯绕绕，裴姝这般费尽心思，洛霖又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方才的姐妹情是真，此刻的欲言又止却是更直接的目的。洛霖顾念情分，终究还是唤了声“姐姐”。

“对不起，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裴姝情真意切，洛霖却有些恍惚，只听她说，“裴晏位高权重是真，但他受陛下忌惮，又没有兵符，空有支配之名。子沅太小了，他的那些皇兄恨不得将他拆之入腹，我自知时日无多，大位上的陛下，我根本不敢有指望。霖儿，你背后是晋王府百年威名，有兵符在手，我……”裴妹剧烈的咳起来，却还要开口，“我求你，求你帮帮我唯一的儿子。”

“你想要我怎么做？”

……

洛霖忘记了自己那日是如何出得宫，回得府。裴妹作为一位母亲的无奈让她心软，那双黯淡的眸子中泪光闪烁，脸上满是希冀:“我希望你能嫁给裴晏。”

洛霖看着眼前人，心下叹气，她不找麻烦，麻烦永远会找她。她不想插手夺嫡，却总有人费尽心思拉她下水。

“娘娘，您太单纯了。”

皇帝可以允许皇后拉拢洛霖，但绝不会同意有人拥有动摇他地位的力量，即使是他的太子，哪怕他时日无多。

“短短几日，皇后召了你两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想干什么。”凌则津眉头微皱。

“焰卫已经入京，总归多了几分把握。”洛霖抬手抚平他的眉，“则津哥哥，我们去看花吧。”

凌则津与洛霖出城时，宫中正悄无声息地蕴酿着一场大风浪。

“她本可自在消遥，被强拉入这乱局中已是委屈，你又怎么如此要求？”裴晏看着病弱的姐姐，心中终是不忍，“只要子沅登基，晋王自是站在正统的。”

“允之……”

皇后正要开口，突然有宫人上报:“娘娘，大人，出事了！”宫人一下跪倒在地。

那小太监慌里慌张，引得裴晏皱眉:“怎么了？”

“皇上，皇上他……他方才突然昏倒，太医说。怕是，怕是不成了！”

接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凌则津与洛霖快马加鞭入宫，大内已是满堂白稠，两人亦身着孝服。凌则津是外臣，又没有官职，便去寻了他父亲。

洛霖一人入灵堂，彼时，诸皇子尽皆于此。萧冥有六个哥哥，若是没有装晏，怕是要被生吞了。萧冥作为太子，跪在最前面，其他六个皇子跪在他身后。不管暗地里是如何勾心斗角血雨腥风，此时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

洛霖轻声与众人跪在一处，从她的视线来看，只有金色的灵柩，她好像才意识到，那是她舅舅，幼时对她百般宠爱纵容的长辈，而回京后，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大行皇帝遗旨！”老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捧着一封圣旨从后面走出，众人都没料到，竟还有这一出，只能听诏。

“奉天承皇帝，诏曰:皇太子萧冥，性敏聪慧。仁善端厚，当继朕之位，荣登大统。然，年纪尚幼，着内阁首辅裴晏代行摄政，行托孤之责。”

当众人都以为到此为止时，先皇彻底寒了洛霖的心。

“有晋王之女，华倾郡主洛霖，品行佳质，贵不可言，特赐婚于裴晏，不必顾虑国丧。早日成婚，钦此！”

“臣遵旨。”

“臣女领旨。”

“谢主隆恩。”裴晏与洛霖一同拜了下去。

“老奴在此，给郡主和裴大人道喜了。。”宣旨的太监是老皇帝的心腹，想来说听了老皇帝的意思，把遗旨等到现在宣布，就是按着头让在场之人认。

“公公慎言，陛下方才驾崩，喜从何来？”洛霖面无表情。

“大行皇帝说，二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可因国丧耽误了佳偶。待太子殿下登基，晋王爷也该入京了，届时，只要一起给他老人家磕个头，敬杯酒，也就罢了。”

这是有多迫不及待把晋王府跟新皇绑在一起，两人对视一眼，俱未应答。

那老太监也不恼:“大行皇帝临终嘱托，二位，可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苦心呐。”

“岂有此理！”凌则津气得摔了茶杯，听见赐婚旨意时，若没有凌太师拉着，他不怕是要当场被治个大不敬之罪，“人都没了，还惦记着摆你们一道。”

凌则津一脑门官司，反观洛霖，倒是一派淡然:“你气又有什么用，当着文武百官念的遗诏，没人能违逆。”

少女面无表情地收了笔，宣纸上的字与其人似乎大不相同，笔锋遒劲，起承转合，写的是“锦绣江山”。

跪灵要晚满八十一天，除了那日，洛霖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旷了工。老狐狸们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态度，这是明目张胆地说:她不爽了。

起初还有人不忿，宗正寺派人去了晋王府，却连洛霖的人都没见到。后来不知是谁提起了她年少时的“战绩”，便也没人敢再说什么。

那可是华倾郡主，背后是大梁军权，有世家背景。太祖陛下当年御口，将长公主的封地荫封给了她，实实在在是虽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尊，晋王不日返京，这个时候，朝局悬而未决，谁敢触她霉头。

其实洛霖不该这么肆意而为，面上的功夫总要过得去，但不管洛霖有多谦逊，到底是将门虎女。

“霖儿，你当真愿意嫁吗？若你不愿，爹爹定能保下你。”晋王府，风尘仆仆的洛修一回来就找到了洛霖。

得知遗诏时，洛修正在边疆与蛮人对峙，赶不回京，急得要命。邻国撤兵，他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你是爹爹唯一的女儿，纵使拼了一身性命不要，我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洛霖幼时不在洛修身边，返回宣州时已经有了自己的章法，洛修心中有愧，见到女儿的成熟，他会心疼。

“父王，既然大行皇帝遗旨。女儿嫁了便是。女儿与裴景亦算青梅竹马，他为人稳重。并非不可托付之人。这样，也可稳定朝局。”

洛霖自然有自己的计较，但是未成之前，她不准备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