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加亲密。在学校里,我们依旧每天聊着各自的兴趣爱好,或是分享最近发生的趣事。放学后,我常常陪她去绘画室作画,偶尔也会陪她去药店买药,甚至是送她回家。
不过,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拿走过我的校服外套。即便我想像之前一样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她也会百般拒绝。对此,我其实能够理解。毕竟,如果我再次因此患上风寒,她肯定会请假来照顾我,而受累的终究还是她。我倒不是不想让她照顾我,只是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见好转,我不能做出如此自私的事。
但最让我在意的,其实不是她对我的态度,而是她对班上其他人的态度——她依旧像从前一样,对他人的问候总是用拙劣的谎言一笑带过,依然在拼命掩饰自己身患绝症的事实。
私下里,我曾问过她这么做的原因。她并没有隐瞒,似乎觉得此时瞒着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凌枫君,我并不是刻意躲着他们。”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释然,“你也知道,我的病现阶段根本无法彻底治愈,只能靠药物延缓发作的时间。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未来,为什么还要让别人一起承担失去的痛苦呢……”对于自己的病情,她似乎已经坦然接受。而作为班里唯一知道她病情的人,她每次与我谈论时都显得异常轻松,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按照她的说法,如果我没有发现她的秘密,她可能到死都不会让班里的任何人知道,最终只会以转校的理由悄然离开。
“可是,南枫前辈,既然你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为什么还要回来继续上课呢?如果当时就以转校的理由离开,不是更好吗?”我忍不住问道。
这是事实。在她被送往医院后的那一个月里,班上流言四起。那时,只需要让老师告知大家她已经转学,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接受这个结果。但如果她在上课的途中突然发病,之后再解释说她转学了,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我的问题很现实,也确实是她终究需要面对的。听到我提起这个严肃的话题,她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突然揽住我的腰,轻轻啜泣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吓了一跳,幸好周围没有其他人,否则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沉默片刻,我轻轻抚了抚她背部的银白色秀发。她似乎因此慢慢回过神来,松开我的腰,随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又恢复了往日活泼开朗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凌枫君,你说得对,可是……可是我真的很舍不得大家啊!”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此时的东京气温逐渐回暖,校园里的樱花树已经长出了新的花骨朵。她凝视着窗外含苞待放的新芽,脸上浮现出一种对生命的向往:“凌枫君,或许我待在医院里,能多活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可是……那不是我想追求的!生命的意义在于运动。所以,即便我现在已经无法做剧烈的运动,我仍旧想在校园的林荫下多散一散步……”
听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武断。我还以为她是因为不想给家人带来负担才拒绝住院治疗,结果竟是她自己的选择。
回想起来,我确实有些自以为是了。在那年的夏日祭之前,我对生活和校园并没有什么留恋。如果是我被查出绝症,我大概不会再回到学校了……但她不一样。她的朋友都在这里,也许在她舍不得大家的同时,大家也同样舍不得她的离去。正因如此,她才始终无法告知大家真相。
尽管她一直在用善意的谎言应付班里的同学,但当年那个开朗活泼的她变得如此沉默寡言,任谁都会感到疑惑。
然而,我的心理素质远不如她强大。眼看无法从她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大家便把矛头转向了我。
那时,她无法进行剧烈运动,每次体育课的长跑,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参加,课后的自由活动自然也不会参与。并且,她还退出了网球社。这些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于是,每当体育课进入自由活动时间,大家便会围住我,试图从我这里了解她的情况。
我自然不可能出卖她。只是,被三五个女生堵在角落里不停追问的场景,确实让我有些不堪回首。
这些事情我从未告诉她。毕竟,她每天在教室里已经被大家追问得够烦了,如果放学后还要为我的事操心,保不准会加重她的病情。
但她何等敏锐,我甚至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察觉到了问题,嚷嚷着要去找那些人“算账”。不过,说是“算账”,其实最多也就是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毕竟,现在班里能和她正常交谈的,也就只有我一人。况且,我们走在一起时也从不避讳他人……所以,她越是想要撇清关系,反而越会让人确信我们之间的暧昧。到那时,才是真正的麻烦。
听了我的劝告,她不再追究这件事,只是一再强调,以后有困难一定要直接告诉她,不必藏着掖着,她会尽力帮我。
我嘴上答应了她,至于内心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算不算是情侣。我们对彼此的情感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然而,我没想到,正是因为我的犹豫不决,最终造就了这段令人抱憾终身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