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的门被我猛地一脚踢开,陈旧的金属门发出尖锐的声响,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角落的飞蛾。校医原本正在整理医药柜,听到动静猛地转过头来,目光触及到我怀中紧紧抱着的她时,那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惊慌笼罩。他匆匆赶过来,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瞬间意识到情况危急,连忙抓起电话,手指颤抖着拨打了急救号码。
我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诊疗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稍一用力她就会消失不见。而她的手也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我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股执着的劲儿让我的心狠狠一揪。
我紧紧握住她那只冰凉的右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一丝温暖传递给她。“梨音前辈,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担忧与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要回应我,可终究还是没有一丝力气。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仿佛眼前的世界被一层浓雾所遮挡,模模糊糊。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扯动嘴角,保持着那一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脆弱得好似随时都会破碎。
这时,校医完成了初步检查,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情况不容乐观,必须马上送往医院。”我当然清楚当下的严峻形势,心里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带她飞到医院。可当我望向窗外,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拍打着窗户,天地间一片混沌,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助感。
校医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不必太过忧心,我们学校位置不算偏僻,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不过,在这十几分钟里,你千万不能让她睡着,一旦睡着,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我看向她,她的呼吸微弱且急促,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动,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我的心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不断地渗出,与头发黏在一起。那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近乎透明一般。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我的衣襟,指尖的冰凉透过衣服直刺我的心。
“梨音前辈,别睡……千万别睡啊……”我低声呼唤着,声音中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小树苗。我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希望能用自己的温度唤起她的意识,然而她的额头依旧冰冷如霜。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神中却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无力。嘴唇微微张开,发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凌枫君……我好累……”
“不行!你不能睡!”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保健室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惶恐与不安。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深深陷入她冰冷的手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她即将消逝生命的一丝痕迹,心中那股恐惧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梨音前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试图用回忆唤起她求生的欲望,“那天你在夏日祭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烟花,我躺在你旁边,你转过头问我,烟花是期待还是遗憾……你还记得吗?”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那细微的动作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可眼神依旧迷茫,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却依旧倔强地保持着那抹微笑,仿佛在坚守心中的信念。
“凌枫君……”她的声音轻得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烟花……真美啊……”
“是啊……梨音前辈,你知道吗,今年的夏日祭,我还想再陪你一起去看烟花……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把那美不胜收的景色画下来……”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听到我的话,她的手指又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却终究无能为力。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努力挣脱梦境的束缚,努力挤出一丝微弱的光。
“烟花……凌枫君……”她的声音愈发微弱,像是风中飘忽不定的羽毛,却又带着无尽的不舍,“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那天晚上,我许的愿望是……”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揪得生疼。我低下头,把耳朵几乎贴在她的唇边,不放过她吐出的任何一个字,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嘱托,是生命最后的延续。
“我许的愿望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陪我一起看星星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梨音前辈,你已经找到了……那个人就是我……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愿意陪着你看星星……”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都通过这双手传递给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短短十几分钟,对我来说却仿佛走过了一整个漫长的盛夏,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充满了紧张与煎熬。
终于,远方传来了穿透雨幕的鸣笛声。保健室的玻璃窗被狂风肆意撞击着,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破碎。我看见两盏旋转的红光如利剑般刺破雨帘,救护车在积水中紧急刹车,甩尾激起的泥浆,在窗上泼洒出潦草而又令人心碎的痕迹。
保健室的门被风雨撞开时,一片藏青色的衣角闪过我的眼前。急救员蹲下的动作带起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南枫梨音银白的长发突然被氧气面罩的气流掀起,露出耳后那颗淡褐色的痣——那是上周替她别发卡时,我曾用目光偷偷亲吻过的地方。
“抓紧我。”我在一片嘈杂声中贴近她冰凉的耳廓,低声说道。她睫毛上的泪珠被呼吸吹落在我手背,那凉凉的触感让我的心猛地一缩。当医护人员抬起担架时,她攥着我衣襟的手指突然失力滑落,我慌忙伸手抓住她垂落的指尖,那触感好似突然握住了一张即将从高空飘落的素描纸,脆弱得不堪一击。
救护车顶灯在暴雨中旋转,投下血色般的光斑,如同她画本里未完成的夕阳,散发着一种即将消逝的凄美。她枕在我腿上的脸白得近乎透明,鼻氧管在脸颊上勒出的红痕格外刺眼,让我想起某天下午放学后她被画架压出的印子。那时她笑着说这是“缪斯的吻痕”,此刻这抹红却像逐渐褪色的水彩,在我心中晕染出无尽的悲伤。
“还记得...天文馆的星象仪吗...”她突然隔着面罩呢喃,吐息在塑料上凝成樱花形状的雾气。我机械地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面罩边缘。她努力抬起扎着留置针的手,指尖在我掌心画出一个螺旋——那是我们之前练习的银河画法。
“不要...看窗外...”她突然用指甲掐我虎口,力道轻得像蝴蝶振翅。折断的樱树枝桠正拍打着车窗,那些她曾教我描绘的优雅枝干,此刻在暴风雨中扭曲成心电监护仪上的锯齿波,仿佛是她与命运抗争的痕迹。
当急诊室的冷光缓缓吞没她的身影时,我徒劳地抓着从她发间滑落的橡皮筋。淡粉色的发绳上还缠着几根银丝,在颤抖的指间映出虹彩,如同那个暴雨天她教我调出的,介于生命与死亡之间的微妙色相,透着未知与迷茫。
我呆呆地站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雨水顺着发梢不停地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片水洼。走廊里灯光苍白而刺眼,映出我孤独而单薄的身影。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橡皮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根银丝,仿佛这样就能跨越时空,触碰到她的温度,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揪心的一幕幕——她苍白的面容、微弱的呼吸、指尖在我掌心画出的螺旋……那些画面像一把锋利的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割扯着我的心,痛意蔓延至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被缓缓推开。医生摘下口罩,疲惫与凝重的神情在他脸上交织。我几乎是本能地冲到他面前,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沙哑地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依然很不稳定。她的身体比我们预想的还要虚弱,需要住院观察段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悬着的巨石稍稍落了地,长舒一口气,可双腿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几乎站不稳。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慰:“你是她的家属吧?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不过要尽量让她保持平静,情绪波动太大对她的病情不利。”
我默默点头,脚步虚浮地推开病房的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却又无比沉重。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监护仪发出的规律滴答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但呼吸相较于之前已经平稳了许多。
我轻轻走到她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稍有不慎就会破碎。她的手指冰凉,如同深冬时节窗外的积雪,透着刺骨的寒意。我低下头,将额头轻轻贴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她那微弱的脉搏跳动,如同在倾听生命最后的旋律,那节奏轻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梨音前辈……”我低声唤她,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我此刻所有的情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像是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声音。紧接着,她的嘴唇动了动,那细微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空气淹没:“凌枫君……别哭……”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轻轻滑落,滴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润。我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指尖触碰到她那微凉的皮肤,感受着她那若有若无的温度,心再次被揪紧。
“我不哭……我不哭……”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回应着,声音里依然带着哽咽,“你也不要哭……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未来……”
“凌枫君……”她的声音依旧轻若蚊蚋,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谢谢你……你真的很温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