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日生

《五湖四海》第四章 值日生

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我撑着下巴看窗外梧桐叶飘落，突然被粉笔头精准砸中额头。

"苏晴！"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擦黑板的值日生都能睡着？"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我慌忙起身，粉笔槽里积的灰簌簌落在裙摆上。林小夏在底下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比划"活该"。

抹布刚碰到黑板，粉笔灰就呛得我直咳嗽。突然有人抽走我手里的抹布，转头看见江远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缠着创可贴的手腕。"你去擦窗台。"他说话时喉结微微颤动，粉笔灰沾在他睫毛上，像是落了层薄雪。

"哇——"后排传来拖长的起哄声。体委张昊捏着嗓子学王老师："某些同学要注意男女交往尺度啊！"他圆滚滚的身子卡在课桌间，活像只卡在管道里的熊猫。

林小夏抓起板擦就砸过去："死胖子，你上周给隔壁班花送奶茶的时候怎么不说尺度？"

教室里笑作一团。我憋着笑擦窗玻璃，忽然发现江远擦黑板的姿势很特别——他总是侧着身子，右手悬空着不敢用力，粉笔灰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阳光从侧面打过来，能看清他后颈细小的绒毛上沾着晶亮的汗珠。

"小心！"

林小夏的尖叫和铁桶坠地的巨响同时炸开。吴悦抱着画板呆立原地，洗拖把的脏水正顺着她帆布鞋往下淌。周雨举着半截拖把杆，满脸涨红："我、我只是想帮吴悦拧拖把......"

"你们是要给教室做水疗吗？"王老师幽灵般出现在后门。所有人瞬间冻结，只有水珠滴答作响。周雨的拖把杆"啪嗒"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精准命中王老师的高跟鞋。

"噗——"不知谁先笑出声，接着全班都笑得东倒西歪。林小夏趴在我肩上抖得像筛糠，江远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耸动。王老师低头看着自己镶水钻的鞋面，表情像是吞了只活青蛙。

放学后我们被罚留堂大扫除。林小夏踩着椅子擦吊扇，故意捏着嗓子模仿王老师："某些同学擦个风扇都能谱写出交响乐——"她手里的抹布甩出个弧度，水珠精准淋在张昊刚理的小平头上。

"林小夏！"张昊跳起来撞到桌角，捂着膝盖单脚转圈，"我这是最新款流星头！"

"明明是卤蛋头。"吴悦小声嘀咕，笔尖在速写本上飞快滑动。我凑过去看，她竟然把张昊画成了顶着荷包蛋的功夫熊猫。

暮色漫进教室时，我们终于收拾完残局。江远在擦最后一扇窗户，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我抱着垃圾袋经过时，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粘着创可贴——那是白天被铁桶划破的。

"喂。"他突然开口，吓我一跳，"你头发上有蜘蛛网。"

我手忙脚乱去拍，他却突然伸手。我僵在原地，看着他指尖掠过我的发梢，摘下一团灰扑扑的絮状物。"是柳絮。"他摊开手掌，笑意在眼睛里一闪而过。

林小夏蹦过来时正撞见这一幕，眼睛瞪得比教室的节能灯还亮："你们在搞偶像剧桥段呢？"她故意把扫帚当话筒怼到江远面前："江同学，请问你是在帮苏晴摘星星还是摘月亮？"

江远耳尖泛红，抓起书包就往外走。林小夏追着喊："别走啊！你还没回答观众提问呢！"走廊里传来她魔性的笑声，惊飞了窗外一群麻雀。

路灯次第亮起时，我们在车棚发现江远的自行车链子掉了。他蹲在地上摆弄，创可贴边缘已经翘起，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

"我来吧。"我夺过螺丝刀，"这种老式凤凰牌的车链我修过几十次。"小时候帮爸爸修三轮车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冰凉的链条油沾了满手。

江远默默递来纸巾，忽然说："你指甲缝里的油彩...是上周帮吴悦补画板时沾的吧？"我一怔，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夜风裹着桂花香涌进车棚，林小夏在远处跺脚："你俩修车修出感情啦？食堂要没鸡腿了！"

后来我们仨挤在食堂角落啃鸡腿时，林小夏突然神秘兮兮压低声音："你们发现没？江远今天笑了三次！整整三次！"她油腻腻的手指比划着，"第一次是王老师踩水坑，第二次看我画的张昊表情包，第三次......"

我和江远同时被辣椒呛到，咳嗽声盖过了她的后半句话。窗外飘来断续的钢琴声，不知哪个艺术生在练琴，弹的是《菊次郎的夏天》。

那个沾着机油味和辣椒香的夜晚，我记住了三件事：江远笑时有单边酒窝，林小夏啃鸡腿像土拨鼠，还有张昊顶着湿头发追打周雨时，在月光下甩出的水珠像一串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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