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把禅杖横在膝头,葫芦里的酒沿着钟杵裂缝缓缓流淌。武松赤着上身坐在残破铜钟上,任由燕青用烧红的匕首挑出背上腐肉。"当年在东京酸枣门,你替我挨的那记窝心脚..."鲁智深突然开口,粗糙手指摩挲着禅杖上刻的"提辖"二字,"可比这梵毒狠多了。"武松闷哼一声,匕首尖挑飞第七块发黑的皮肉。花荣默不作声递来金疮药,瞥见对方肋间旧伤——那是三年前在沧州牢城营烙下的火印。"洒家记得清楚!"鲁智深突然大笑,"那狗官踹我时靴底嵌着银钉,你武二郎扑上来就用脊背硬扛!"酒葫芦重重磕在铜钟缺口,震落簌簌铜锈。燕青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起卢员外临终前,也是这般在雪地里剜出毒箭。寒铁笛不自觉转了个调,从《十面埋伏》换成《广陵散》。
花荣突然扯下染血的箭袖,露出小臂上狰狞刀疤。武松瞳孔微缩——这分明是景阳冈虎爪留下的印记。"那日你醉酒过岗,我在三里外松林射杀七名西夏探子。"花荣将箭袖撕成布条,缠住武松渗血的腰腹,"箭囊里还剩三支白羽箭,本想留给你打虎用。"
鲁智深禅杖咚地插进青砖:"后来洒家赶到时,这厮抱着虎尸在溪边酣睡,怀里还揣着半截断箭!"他忽然压低声音,"那箭尾刻着周侗师父的'花'字。"武松古铜色的脸上泛起血色。他记得醉酒时有人往虎口射过三箭,醒来却只见星斗满天。原来林间那个白影不是山魈,是花荣在二十丈外开弓。
燕青的寒铁笛停了半拍。他想起卢员外曾说,江湖情义就像暗夜飞箭,有时你至死不知何人放箭相救。
地窟深处飘来酥油灯气味。花荣突然撕开左肩衣物,露出焦黑的莲花烙痕:"三年前我在五台山做行者时,为救个偷馒头的小沙弥,被戒律院的香烛...""是智真长老替你挡了第二盏灯油。"鲁智深突然接口,禅杖在地上画出火焰纹路,"那老和尚右手至今不能结印。"武松猛然起身,背后伤口崩裂也浑然不觉。他想起自己当年为护卖炊饼的老丈,在快活林被蒋门神烫伤的旧事。原来这世上总有人愿为陌路者赴火。燕青掏出个瓷瓶抛给花荣:"汴京春风楼的玉肌膏,比军中金疮药管用。"瓶底刻着小小的"燕"字——这是他被逐出大名府那夜,唯一带走的旧物。
鲁智深突然扯断颈间佛珠,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子滚落血池。他捡起颗刻着"智深"二字的珠子,突然按进武松肩井穴:"当年智真长老说,这串珠子能镇百八烦恼。"花荣箭囊轻轻震颤,三支穿云箭自行飞出,在众人头顶结成三才阵。箭尾红缨垂落,恰似那年周侗在雪地里摆的拜师茶阵。"师父教我'射天狼'时说过..."花荣指尖抚过箭簇寒芒,"弓弦如情义,绷得太紧易断,太松则无力。"武松感觉肩井穴涌起热流,梵毒竟被暂时压制。
燕青突然吹起《风入松》,笛声里混着鲁智深低沉的诵经声。武松背后青狮刺青泛起金光,与花荣箭囊上的北斗七星纹产生共鸣。四人影子在残钟上交错,恍如当年梁山泊的聚义厅烛影。地窟外忽然传来马嘶声。花荣握弓的手被武松按住:"这次换我挡在前头。"他肋间旧伤还在渗血,目光却比景阳冈的晨星更亮。鲁智深扛起禅杖大笑:"洒家这杆疯魔杖,今日倒要会会童贯老儿的铁鹞子!"燕青的寒铁笛在空中划出弧线,雪亮笛刃映出四人并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