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

午夜的游泳馆静得能听见水珠从墙壁滑落的声音。Team从水中探出头，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看向池边的文阳："这次怎么样？"

文阳按下秒表，嘴角微微上扬："转身时间比昨天快了0.3秒。"

Team欢呼一声，趴在池边喘息。两周来的每晚特训已经让他的转身技术有了质的飞跃。文阳蹲下身，递给他毛巾和水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Team的手腕。

"你的进步速度惊人。"文阳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照这样下去，校园联赛的初选根本不是问题。"

Team接过水瓶，仰头喝水时喉结上下滚动。文阳不自觉地盯着看了一秒，随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都是你教得好。"Team咧嘴一笑，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滴落，"比Win学长的方法容易理解多了。"

文阳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拂去Team肩上的一片水花。这个动作已经变得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Win今天找你谈话了？"文阳状似随意地问道，一边收拾训练笔记。

Team点点头，从泳池爬上来坐在文阳旁边："他问我为什么进步这么快。"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我说我自己加练了，没提你...希望你别介意。"

文阳摇头："没关系。"他犹豫了一下，"Win对你...很特别？"

Team用毛巾擦着头发，没有立刻回答。月光从高窗洒进来，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Win学长是游泳队的神话。"Team最终开口，声音轻柔，"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三连冠，保送研究生，教练眼中的完美选手...我刚入队时什么都不会，是他一点一点教我的。"

文阳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我知道队里其他人怎么看我——Win学长的小跟班，没天赋却硬要凑热闹的笨蛋。"Team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游泳..."

"胡说。"文阳突然打断他，声音比平时严厉，"你的水性是我见过最自然的，肌肉爆发力也好。只是缺乏系统训练而已。"

Team惊讶地看向文阳，后者似乎也被自己的激动吓了一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是说...客观评价。"

Team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文阳，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奇怪？"

"嗯。"Team点头，"明明才认识不久，却比任何人都相信我。"

文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游泳馆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僵住，文阳迅速关掉手电筒，示意Team别出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留了几秒，然后渐渐远去。Team长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和文阳靠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黑暗中，文阳的眼睛亮得出奇，像是盛满了星光。

"应该是保安巡逻。"文阳低声说，却没有拉开距离。

Team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文阳的手臂上，他能感觉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一种奇怪的冲动让他没有立即收回手，而是轻轻捏了一下。

"我们...该回去了。"文阳的声音有些哑，"明天还有课。"

Team点点头，两人默契地分开，开始收拾东西。回宿舍的路上，他们肩并肩走着，偶尔手臂相碰，却都没有刻意避开。

第二天下午的训练课上，Team的表现让所有人侧目。Win安排的4x100米混合泳接力训练中，Team的转身技术流畅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Team！"Win在池边喊道，"再做一次蝶泳转身给我看！"

Team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触壁、转身、蹬离一气呵成，水花比平时小了许多。浮出水面时，他看到Win脸上罕见的赞许表情。

"很好。"Win简短地评价，但Team知道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表扬，"继续保持。"

Team忍不住咧嘴笑了，目光不自觉地寻找场边的文阳。后者站在观众席的角落，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当他们的视线相遇时，文阳悄悄竖起大拇指。

训练结束后，Team兴冲冲地跑向更衣室，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瞧瞧，我们的'天才新人'终于学会转身了。"Sun靠在储物柜上，旁边几个老队员跟着笑起来，"是不是Win学长晚上给你开小灶了？"

Team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只是多练习了而已。"

"哦？"Sun走近一步，"那让我们看看你的'秘密笔记'怎么样？听说你每天训练都记很多东西。"

Team下意识地护住背包，里面装着他和文阳一起整理的训练笔记。Sun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背包，掏出一个蓝色笔记本。

"还给我！"Team冲上前，却被其他队员拦住。

Sun晃了晃笔记本，故意大声念道："'7月3日，夜间特训。文阳指出我的蹬腿角度应该再调整15度...'"他夸张地挑眉，"哇哦，原来不是Win学长，是那个医学院的小子在教你啊？"

Team的脸涨得通红，伸手去抢笔记本："关你什么事！"

Sun后退一步，突然把笔记本举到淋浴喷头下："让我们看看这些'宝贵建议'有多防水。"

水柱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了笔记本。Team挣脱束缚冲过去，但为时已晚——纸张上的字迹已经模糊成一团。他颤抖着接过湿漉漉的笔记本，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转头，看到文阳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大步走进来，直接站到Team和Sun之间。

"只是开个玩笑。"Sun耸耸肩，但声音已经没那么自信了，"新人总要经历这些。"

文阳没有理会Sun，而是转向Team："没事吧？"

Team摇摇头，努力控制自己的颤抖："我们走吧。"

文阳却拿起Team手中湿透的笔记本，翻开看了看，然后转向Sun："道歉。"

更衣室一片寂静。Sun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凭什么？"

"凭你故意损坏他人财物。"文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要么现在道歉，要么我去找教练和学生会。损坏他人财物违反校规第12条，最高可停训一个月。"

Sun的脸色变了。校园联赛在即，停训意味着失去参赛资格。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文阳看向Team，后者却只是低着头："算了...我们走吧。"

走出更衣室，Team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文阳紧跟在他身后，直到一个僻静的角落Team才停下，肩膀剧烈起伏。

"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追究？"文阳问，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气，"他们不能一直这样欺负你。"

Team猛地转身，眼睛发红："因为我不想让Win学长为难！每次出事他都得处理，队里已经有人说他偏袒我了！"

文阳怔住了，没想到Team的爆发点在这里。

Team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Win学长对我很好...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那些笔记...我可以重新记。"

文阳看着Team倔强的表情，怒气渐渐消散。他伸手轻轻搭在Team肩上："Team，Win是队长，处理队内矛盾是他的职责。你不该因为害怕麻烦别人就忍受欺负。"

Team咬着下唇不说话，文阳继续道："而且...你真的只是不想给Win添麻烦吗？还是说，你害怕让他失望？"

Team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证实了文阳的猜测。

"你崇拜Win，所以加倍努力想得到他的认可。"文阳轻声说，"但Team，你的价值不应该由任何人的评价决定，哪怕是Win的。"

Team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靠在墙上，声音几不可闻："...我知道这很傻。"

"不傻。"文阳摇头，"只是...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想想。你的感受同样重要。"

Team看着文阳，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Type关心他，但总是大大咧咧；Win指导他，但保持着队长与新人的距离。只有文阳，似乎真的看到了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并且小心翼翼地守护着。

"谢谢。"Team最终说道，声音还有些颤抖，"笔记本的事...我会和Sun谈谈的。但不是现在。"

文阳点点头，尊重Team的决定。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我有个想法。训练笔记我电脑里有备份，晚上可以重新打印一份。而且..."他神秘地笑了笑，"我还可以加点新内容。"

Team好奇地看着他："什么新内容？"

"等着瞧吧。"文阳眨眨眼，"现在，我们去吃点什么？听说食堂今天有芒果糯米饭。"

Team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芒果糯米饭？"

"Type告诉我的。"文阳微笑，"他还说你每次心情不好吃这个就会开心起来。"

Team突然停下脚步："你...你问Type我喜欢什么？"

文阳的耳根微微发红，但表情依然平静："只是顺便聊到。走吧，去晚了可能就卖完了。"

Team看着文阳的背影，胸口涌动着一种温暖的感觉。他小跑几步跟上文阳，两人的手臂不经意地碰在一起，这次谁都没有躲开。

当晚的游泳馆，Team发现文阳不仅带来了重新打印的笔记，还增加了几页详细的肌肉解剖图和发力原理分析。

"这是...？"Team翻着新内容，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画了一下午。"文阳指着图纸，"了解肌肉工作原理能帮助你更好地控制动作。这部分是自由泳时主要用到的肌肉群..."

Team凑近看图纸，头发上的水珠滴在纸上。文阳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正好碰到Team伸过来的手指。两人同时顿住，Team的手指冰凉而湿润，文阳的则温暖干燥。

"抱歉。"文阳轻声说，却没有立即收回手。

Team也没有动，他抬头看向文阳，发现对方的眼睛在泳池的反射光下呈现出深邃的墨色，里面盛满了Team读不懂的情绪。

"文阳..."Team轻声唤道，不确定自己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文阳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文阳收回手，看了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得接这个。"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喂，爸..."

Team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严厉的声音，文阳的背脊明显绷紧了。

"我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不，不是任性..."

Team低头继续翻看笔记，给文阳留出空间。几分钟后，文阳回来坐下，表情恢复了平静，但Team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变了。

"家里有事？"Team小心翼翼地问。

文阳摇摇头："老话题。他们希望我转回医学院。"

Team的心突然揪紧了："你...要走了？"

文阳看向Team，目光柔和下来："不。我已经做了决定，只是他们还没接受而已。"

Team松了口气，随即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有些难为情。他低头假装研究笔记，却听到文阳轻声说：

"我不会在你准备比赛的时候离开的。"

Team猛地抬头，文阳的表情认真而坚定，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承诺。Team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点头。

接下来的训练中，Team比平时更加专注，仿佛想用行动回应文阳的付出。文阳坐在池边，看着Team在水中划出的流畅线条，胸口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情感。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某个临界点上，再往前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而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期待着那种无法回头的感觉。

训练结束后，Team气喘吁吁地趴在池边："怎么样？"

文阳递给他毛巾："完美。如果校园联赛你保持这个状态，肯定能进决赛。"

Team咧嘴笑了，抓住文阳的手借力爬出泳池。他的手湿滑冰凉，文阳的则温暖有力。两人都没有立即松开。

"文阳..."Team突然开口，声音有些犹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进了决赛，你会来看吗？"

文阳挑眉："当然。我每晚陪你不是就为了这个吗？"

Team摇摇头："不是作为教练...是作为..."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作为我的...特别观众？"

文阳的心跳加速了。他轻轻捏了捏Team的手指："我会在第一排为你加油。"

Team的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文阳突然觉得，为了守护这个笑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面对父亲的失望，哪怕是放弃家族传承的医学道路。

这个念头让他既恐惧又兴奋。他只知道，此刻，他不想放开Team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