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饮马河谷的月光被浓烟撕成碎片。
楚昭伏在嶙峋山石后,掌心被碎石硌得生疼。她数着谷底游动的火把,忽然发现突厥人饮马的姿势异常——本该屈膝掬水的骑兵,竟都直挺挺站在及腰深的河水中。夜风送来铁器摩擦的声响,像是重甲在暗流下碰撞。
"他们在给战马披甲。"她咬碎薄荷叶,清凉刺痛直冲额角。夔龙纹护腕下的脉搏突突跳动,父亲临终前的告诫突然在耳畔炸响:"遇突厥玄铁骑,当避其锋芒..."
"将军!"副将程焕扯了扯她披风,指向河谷东侧。二十架蒙着兽皮的粮草车正在渡河,车轮碾过鹅卵石发出闷响。楚昭眯起眼,看见车辙深陷处渗出的黑色液体——是火油!
她反手抽出背后雕弓,三支火箭破空而起。赤色流光割裂夜幕的瞬间,两岸山壁陡然亮起数百支火把。浸透火油的箭矢如流星坠落,钉在粮草车的兽皮上时,整片河谷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退!"楚昭厉喝声未落,爆燃的火龙已冲天而起。热浪掀翻最近处的突厥骑兵,披甲战马在火海中悲鸣。程焕挥刀砍断滚烫的缰绳,却见主将纵马冲向火场最盛处。
"他们在火油里掺了硫磺!"楚昭挥剑劈开燃烧的帐篷,青铜面具被烤得发烫。本该四散奔逃的突厥重骑,此刻竟列阵向峡谷口推进。她终于看清那些"粮草车"的真容——竟是装着机簧的重弩战车!
三支狼牙箭擦着耳际掠过,楚昭旋身斩断箭杆,忽然听见东北角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十八盏青色灯笼飘在浓烟中,恰似袁善见那日带来的青纱灯数。灯笼映照处,突厥右翼突然阵脚大乱。
"御史台的手笔..."她嗤笑一声,剑锋挑开敌将面甲时愣住——那竟是三年前败走漠北的突厥左贤王!死者脖颈处有道新月形疤痕,与她剑柄暗格里的密报图案分毫不差。
"将军小心!"程焕的嘶吼与机簧震动声同时炸响。楚昭猛然俯身,五支弩箭穿透披风钉入岩壁。她反手掷出腰间匕首,精准扎进弩车绞盘缝隙,转头对亲卫喝道:"吹角!变锋矢阵!"
号角声响彻峡谷时,楚昭突然瞥见崖顶有白影闪动。袁善见竟立在燃烧的松枝旁,广袖被热浪掀起如鹤翼。他手中令旗挥动,十八盏青灯随之变换方位。突厥后军突然调转马头,朝着灯笼指引处仓皇逃窜。
"围三阙一?"楚昭怒极反笑,照夜白踏着满地焦尸冲向崖底,"袁善见!谁给你的调兵权!"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鸣。楚昭本能地勒马回撤,却见白衣御史如谪仙踏火而来。他手中银丝软鞭卷住她的腰封,借力跃上马背的刹那,身后山壁轰然坍塌。
"将军的命,可比突厥鼠辈值钱多了。"袁善见的气息拂过她后颈,冰凉玉扳指擦过战甲裂口。楚昭这才发现左肩胛嵌着半截断箭,鲜血正顺着夔龙纹路渗入金线。
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鹰唳。楚昭抬头望去,见父亲生前驯养的海东青正在浓烟中盘旋。它爪间银链反射着火光,系着的羊皮卷上隐约可见袁氏族徽。
"看来令尊的猎鹰..."袁善见突然收紧软鞭,带着她滚落马背。燃烧的松枝砸在照夜白方才立足处,溅起的火星在他袖口灼出焦痕。"比某些将军更懂审时度势。"
楚昭挣开束缚反手就是一剑,剑锋却在触及他咽喉前硬生生停住——袁善见手中展开的,正是楚家暗卫独有的鹰讯密文,末尾朱砂印鉴竟是她卧病多年的母亲私章!
"寅时三刻,楚府走水。"袁善见将密卷投入余烬,看火舌吞没"通敌"二字,"现在赶回去,或许还能救下半卷《夔龙兵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