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咬破天际时,楚昭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袁善见。
白衣御史正俯身翻检突厥将领的尸首,月光纱衣般披在他肩头。楚昭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指环,戒面雕着与她甲胄同源的夔龙纹——只是龙尾处多出一道裂痕。
"将军可知,昨夜若按原计划追击..."袁善见捏着半截染血羊皮卷起身,袖中突然滑落串玛瑙佛珠。他面不改色地踩住滚落的珠子,麂皮靴底碾碎艳红珠身,"此刻曝尸荒野的,该是凌云军斥候营三百精锐。"
楚昭摘下面具,青铜边缘刮落颊边凝结的血痂。她盯着袁善见衣摆处的焦痕,忽然冷笑:"袁大人袖中藏着的金疮药,莫不是为楚某准备的?"话音未落,剑锋已抵住他咽喉。
袁善见轻弹剑身,震得银铃剑穗簌簌作响:"将军不妨先看看这个。"他展开羊皮卷,晨光穿透焦黄卷面,显出血墨绘制的北境十二关布防图——每条防线缺口处,都标着楚家独有的赤鳞标记。
楚昭瞳孔骤缩。这是只有楚氏家主能调阅的秘档,去年冬夜她亲手将副本锁进祠堂玄铁柜。剑尖微微发颤,在袁善见颈侧划出细线,血珠顺着玉色肌肤滚落,染红他襟前银线绣的獬豸纹。
"看来御史台要查的..."她按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不只是本将的用兵之法?"
袁善见忽然握住剑刃,任鲜血漫过掌纹:"善见查的是五月初七,兵部武库遗失的三千具神臂弩。"他指尖蘸血,在羊皮卷上画出蜿蜒曲线,"这些弩机最后出现的位置,恰与将军夔龙纹护腕上的北境河道图重合。"
楚昭如遭雷击。她猛地扯开护腕,在朝阳下转动鎏金铜扣。当特定角度的光照在夔龙鳞片上时,隐藏的河道脉络果然与羊皮卷标记完全契合。这是父亲临终前传授的秘技,连当今圣上都未曾知晓。
"袁大人好手段。"她突然收剑入鞘,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不如说说,你如何买通我楚家三代老仆?"
话音未落,程焕带着亲卫队疾驰而来。年轻副将滚鞍下马时,怀中掉出个青瓷药瓶。楚昭瞥见瓶底"太医院"的朱砂印,忽然想起袁善见碾碎佛珠时,指间闪过的翡翠冷光——那分明是母亲嫁妆匣里的物件!
"将军!"程焕的声音发颤,"昨夜丑时...楚府祠堂..."他忽然噤声,惊恐地望着袁善见手中染血的布防图。
楚昭抬手就是一鞭,马鞭卷过程焕腰间令牌。鎏金令牌背面,本该镌刻楚氏族徽的位置,赫然印着御史台的獬豸纹!她反手将令牌砸向袁善见,却在半空被银丝软鞭截住。
"现在赶回京城..."袁善见擦拭指间血渍,将红玉簪插回她散乱的发髻,"还能见到活着的楚夫人。"他转身时,楚昭看见他后颈有道陈年箭疤,形状与突厥左贤王颈间的一模一样。
远处突然传来海东青的哀鸣。楚昭抬头望去,见那鹰隼正撕扯爪间银链,断线珍珠般坠落的,是母亲从不离身的和田玉禁步。
"真正的棋局..."袁善见翻身上马,抛来卷捆扎孔雀翎的密函,"在将军撕开这封信时,方才开始。"
楚昭扯断丝绳,泛黄信笺上浮现出父亲的字迹。当读到"善见吾侄"四字时,她忽然明白翡翠指环上的裂痕从何而来——二十年前父亲射偏的那支穿云箭,本该钉在袁氏宗祠的梁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