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沿着冰岛一号公路向北行驶，窗外是苍茫的黑色熔岩平原，积雪像一层薄纱覆盖在火山岩上。**月盯着导航屏幕，雷克雅未克的坐标被谢屿标记为一个鲜红的叉。
“我们不去教堂。”她突然说。
谢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得像心跳监测仪。“那去哪儿？”
“斯奈山半岛。”她调出地图，“那里有个废弃的灯塔，能拍到极光和冰川同框。”
谢屿侧头看她一眼，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害怕了？”
“我讨厌教堂。”她撒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而且灯塔更适合拍星轨。”
谢屿没有拆穿她。他伸手打开车载音响，冰岛后摇乐队Sigur Rós的空灵旋律流淌出来，像冰川融水般填满了车厢的沉默。
三小时后，他们在暴风雪来临前抵达了灯塔。那是一座红白相间的圆柱形建筑，矗立在悬崖边缘，脚下是咆哮的北大西洋。
**月率先跳下车，寒风立刻灌进她的衣领。她小跑着去开灯塔的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灯塔内部出乎意料地整洁，木质地板上有拖拽设备的痕迹，墙角堆着几个标有“极光研究所”的塑料箱。
“有人来过。”她说。
谢屿提着器材跟进来，随手关上门。“地质勘探队，上周刚撤离。”
“你怎么知道？”
他指了指墙上的签到表，最新登记日期是五天前。“预见之外，我也会做基础调查。”
**月哼了一声，开始架设三脚架。透过灯塔的环形窗户，她看见铅灰色的云层正在聚集，远处海面上已经泛起白浪。
“暴风雪要来了。”她说。
谢屿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接上天线模样的设备。“正好，可以测试我的新算法。”
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幅动态极光预测图，比市面上的任何一款APP都要精密。**月凑过去，看到地图上闪烁的光点正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你设计的？”
“心肌纤维化有个好处——”他敲击键盘，“卧床养病的时间特别适合编程。”
窗外，第一片雪花撞在玻璃上，碎成星形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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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暴风雪肆虐。**
灯塔成了茫茫雪原中唯一的发光体。**月裹着毯子坐在壁炉前，看着谢屿往火堆里添柴。他的动作很慢，每次弯腰都要停顿两秒，像是忍受着某种疼痛。
“药吃了吗？”她问。
谢屿点头，但壁炉的火光映出他额角的薄汗。**月起身去拿水壶，故意碰倒他的背包。药盒滚出来，她迅速瞥了一眼——药片数量比她上次见到时少了近一半。
“你在省药。”她直接戳破。
谢屿捡起药盒，神色平静。“存货不多了，得省着用。”
“我们可以回雷克雅未克买。”
“这种药需要德国专科医生的处方。”他扔了块木头进壁炉，火星噼啪炸开，“而且……”
“而且什么？”
他转头看她，火光在瞳孔里跳动。“我查过了，冰岛所有药房都没有库存。”
**月攥紧毯子边缘。她想起背包里那瓶止痛药，此刻却不敢拿出来——那就像承认他的病情已经无法挽回。
“你的算法。”她突然换了个话题，“能预测极光，能不能预测……”
“自己的死期？”谢屿轻笑，“理论上可以，但我不想。”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输入后，屏幕显示出十二个视频文件，按月份命名。
“给你的。”他把电脑推过来，“生日礼物。”
**月点开标着“一月”的视频。画面里的谢屿穿着病号服，背后是医院窗帘。他对着镜头微笑，然后开始讲解一月份极光拍摄的最佳机位和参数设置。视频最后五秒，他突然凑近镜头，轻声说：“青月，今天记得吃蛋糕。”
她迅速关闭视频，胸口发闷。“你录了十二个月？”
“每个月都有不同的极光攻略。”他合上电脑，“就当……远程教学。”
壁炉的火突然爆出一个火星，落在谢屿手背上。他没动，任由皮肤被烫出一道红痕。**月抓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道月牙胎记上。
“疼吗？”她问。
谢屿摇头，却反手握紧她的手指。“比心绞痛轻多了。”
窗外风雪咆哮，灯塔的探照灯划破夜空，像一把试图撕开黑暗的利刃。
**月突然意识到，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算法、视频、甚至省下的药片。
唯一没准备好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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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风雪暂歇。**
**月被刺眼的阳光惊醒。谢屿不在灯塔里，他的睡袋整齐地叠放着，上面放着一台相机。
她抓起相机冲出门外，寒风立刻呛进肺部。悬崖边上，谢屿架着望远镜，正对着一望无际的冰原调整焦距。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举起手——掌心是一盒蓝莓酱和两片吐司。
“早餐。”
**月夺过食物，狠狠咬了一口。“你知不知道外面零下二十度？”
“知道。”他指向远方，“但值得。”
顺着他的手指，**月看见此生难忘的景象——暴风雪后的晴空下，极光如翡翠瀑布般倾泻而下，与晨光交融成金绿色的漩涡。更惊人的是，冰原上竟有一群野生北极狐在奔跑，雪白的皮毛上跳动着极光的色彩。
她下意识举起相机，却发现谢屿已经拍好了。
“你怎么知道它们会出现？”
谢屿咳嗽两声，将口罩拉高。“昨晚在算法里加入了野生动物迁徙数据。”
**月翻看相机里的照片，突然在最后一张停住——那是她睡着的侧脸，壁炉火光映在睫毛上，照片命名为《变量》。
“偷拍犯规。”她小声说。
谢屿摘下手套，冰冷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在所有的预见里，这是唯一没被拍到的画面。”
远处，北极狐群消失在冰川裂隙间。阳光穿透云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交融成一个完整的圆。
**月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对着流星许愿，灵魂就会附着在光上。
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请让这个冬天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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