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厢房时,李慕婉正用银勺轻轻搅动药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的担忧。
玄渊仍在昏迷,苍白的脸色与枕畔那两株血灵草的殷红形成刺目对比,他无意识地攥着染血的衣角,指节泛着青白。
“张嘴。”她将药碗凑近,用绢帕托住他的下颌。
玄渊本能地吞咽,苦涩的药汁顺着嘴角滑落,李慕婉慌忙用指尖去擦,却在触及他微凉的肌肤时,像被丹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
心跳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她低头望见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守在门外的李奇庆听到动静,推门便见妹妹正将浸透冷水的巾子覆在玄渊额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他不过是运气好捡回条命。”他冷哼一声,却在看到玄渊胸前那两株完好的血灵草时,喉间的嘲讽卡在了半途。
夜深人静,李慕婉换完第三遍冷巾。烛火摇曳间,玄渊的睫毛突然颤动,墨色瞳孔里映出她彻夜未眠的倦容。
“谢...谢谢。”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扯动伤口闷哼出声。
“别动!”李慕婉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发间银簪滑落,青丝如瀑倾泻在他枕边。
玄渊望着近在咫尺的梨涡,呼吸陡然一滞。
少女身上混合着草药与晨露的气息萦绕鼻尖,竟比天界最珍稀的熏香更教人沉溺。
“还疼吗?”李慕婉的指尖悬在他染血的绷带上方,最终轻轻落下:“你为何...要护着血灵草?”
她的声音发颤,想起白日里众人发现玄渊时,他蜷缩的姿态分明是将灵草护在最柔软的心口。
玄渊的喉结滚动,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指腹擦去她眼下的青影。
这个动作惊得李慕婉僵在原地,却见他低声呢喃:“因为...你需要。”窗外的夜风卷着花香扑进屋内,吹灭了案头的烛火。
在彻底的黑暗中,李慕婉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分不清是因慌乱,还是因某种隐秘的、破土而出的情愫。
李奇庆在廊下握紧了拳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怎么也够不到屋内那两个挨得极近的身影。
他忽然发现,妹妹望向玄渊的眼神,竟比钻研丹方时还要明亮炽热——那是连他这个兄长,都未曾见过的温柔。
李奇庆立在丹房外的梧桐树下,看着李慕婉踮脚将新摘的夜灵花插进玄渊窗畔的青瓷瓶。
少女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比春日的朝阳还要明媚。
三日前玄渊醒来后,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日都在上演,而他攥着佩剑的手,也一日比一日握得更紧。
"哥?"李慕婉转身时撞见兄长阴沉的脸色,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你怎么来了?玄渊道友的伤还需..."
"够了!"李奇庆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雀鸟,他跨步上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妹妹泛红的耳尖:"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你整日守在他房里,洛河门的规矩都忘了?"
李慕婉攥紧袖口,腕间被丹火灼伤的疤痕隐隐发烫:"玄渊为宗门取灵草、解丹方,哪样不是大功?"她抬头时眼底泛起水光:"哥,你为何总是..."
"因为我看得比你清楚!"李奇庆猛地扯开妹妹的手,那束精心准备的夜灵花跌落在地。
花瓣纷飞间,他指着屋内传来的响动:"你以为他真的只是碰巧相助?若不是那日在丹房,我亲眼看见他用的..."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打开,玄渊倚着门框,暗紫色长袍松垮地挂在肩头,苍白的脸色却掩不住眼底的冷意:"李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他弯腰拾起夜灵花,指尖拂过沾土的花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修补破碎的琉璃。
李奇庆的剑"呛啷"出鞘,剑尖却在触及李慕婉含泪的目光时顿住。
少女挡在玄渊身前,广袖翻飞间,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样刺痛了他的眼——那分明是她从未用过的绣样。
"玄渊道友明日便要离开。"李慕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那之前,还请兄长莫要为难。"她说完便拉着玄渊转身,裙摆扫过夜灵花,扬起的尘埃里,李奇庆听见自己心碎成齑粉的声音。
当夜,李奇庆独坐观星台,望着李慕婉房内彻夜未熄的烛火,终于承认那个不愿面对的事实:妹妹看玄渊的眼神,早已不再是对待寻常客卿的温和。
他摸出怀中泛黄的襁褓——那是幼时为保护妹妹留下的旧物,如今却护不住她一颗越走越远的心。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攥着他衣角喊"哥哥"的小女孩,正追着一抹暗紫色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