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风带着春末的暖，却让林晚想起十年前的暴雨。顾承的墓碑前摆着她折的纸飞机，三十七架，每架机翼都写着"承"字——那是他离开的天数。陈默的手按在她后腰，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她错觉回到天台那晚，只是此刻的掌心温度，不再混杂雨水的冰凉。
"他父母移民前把这个给我。"陈默往火盆里添了本旧笔记本，封皮的"顾承"二字被摸得发亮，"说等你ready的时候..."
火苗舔舐纸页的声音里，林晚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某页被泪水洇透的纸上，重复写着"飞机改良方案"，每个字旁都画着小飞机，最后一页的字迹被划破纸面：如果机翼弧度增加15度，晚晚的飞机应该能飞三十米。
纸灰落在她发间，像十年前的灰烬。林晚想起地震后第七天，她蹲在废墟前折飞机，每架都被风吹得打转。穿蓝色卫衣的陈默默默递来胶水，却在她抬头时跑开，只留下背影里晃动的书包带——那是顾承同款的蓝色。
"其实他的第一个纸飞机..."陈默的声音被风扯碎，"是用中考准考证折的。我在废墟里找到时，准考证号都被血浸透了，只剩姓名栏的'顾承'两个字，像盖在白纸上的红印章。"
她猛地转身，看见陈默眼中倒映的火光，与十年前天台的霓虹重叠。原来从搜救犬停止吠叫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就替顾承背起了"活着"的重量，用谎言织成保护网，让她在被篡改的时间线里安心沉睡。
纸飞机在墓碑前盘旋三圈，最终落在"顾承"二字上。林晚蹲下身，指尖抚过冰凉的大理石，忽然发现碑角有处极小的凹痕，形状像极了纸飞机的机翼。那是十年前她偷偷用钥匙刻的，当时陈默远远看着，什么都没说。
五年后。
"林老师的飞机会魔法！"
悦悦举着纸飞机跑向操场，新添的"承"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林晚望着她蹦跳的背影，想起自己第一次站上讲台时，抽屉里莫名出现的蓝色纸飞机，机翼上写着：欢迎新老师，你的粉笔字比我当年好看多了。
梧桐叶落在教案本上，盖住"牛顿第三定律"的标题。林晚翻开教师日志，2025年4月15日的页面上，用铅笔写着：悦悦问人死了会去哪，我说变成风，她问风能折纸飞机吗？ 字迹边缘有淡淡的蓝色晕染，像被水渍洇过的旧信。
穿蓝色卫衣的背影再次闪过走廊转角。林晚追出去时，只看见地上躺着架纸飞机，机翼上的"承"字力透纸背，尾端却多了道弧线，变成个微笑的表情。她忽然想起顾承说过的话："如果有天我变成风，就每天替你翻书，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手机震动打断思绪。陈默的消息附了张照片：火锅桌上摆着两个儿童杯，其中一个画着小飞机。她笑着打字，阳光穿过办公室的窗棂，在纸飞机上投下菱形光斑，与十年前拿铁上的光影分毫不差。
"林老师，你的戒指好特别！"
扎马尾的女生指着她无名指。尾戒的"GC"刻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旁边还新缠了圈红绳——是悦悦今早送的平安结。林晚想起昨夜整理旧物时，在衣柜深处发现的纸箱，里面装满了蓝色纸飞机，每架都标着日期：从2015年到2025年，一天都没少。
放学铃响时，她独自走向停车场。春风卷起一片梧桐叶，落在她肩头，叶面上竟有天然的纹路，像极了纸飞机的轮廓。林晚将叶子夹进笔记本，看见内页夹着张旧照片：十六岁的自己站在游乐园门口，身后有个穿蓝色卫衣的模糊身影，右手抬起，似乎想触碰她的发梢。
车载广播在播放新闻：科学家首次观测到时空微波异常，疑似与十年前地震区域的量子残留有关...
林晚摸向口袋里的纸飞机，触到内侧的凸起——那是她今早偷偷塞进去的贝壳碎片，上面刻着顾承的最后字迹：在时光的褶皱里，我们永远在一起。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便利店时，橱窗里的草莓棉花糖突然泛起奇异的光，让她错觉看见两个少年的倒影：一个穿着白T恤，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穿着蓝卫衣，站在阴影里温柔注视。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陈默的语音：路上小心，我买了草莓味的棉花糖，悦悦说要分给你。
风掀起她的发丝，纸飞机在掌心轻轻颤动。林晚抬头望向晚霞漫天的天空，看见某个亮点划过云端，像极了十年前那架穿越时空的纸飞机，正载着所有未说出口的爱意，飞向宇宙的褶皱深处。
有些告别，从不是终点。
那些被时光收藏的思念，终将在某个春风沉醉的傍晚，化作最轻柔的风，托起新的纸飞机，
飞向——
有你的，永恒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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