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亲缘关系

3.

那天之后，我开始刻意避开夏以昼。直到一周后的深夜，我被雷声惊醒，发现客厅亮着灯。

夏以昼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酒。他抬头看见我，明显怔了一下："吵醒你了？"

我摇摇头，注意到他眼里的血丝："你怎么还没睡？"

"林妍回美国了。"他仰头喝干杯中的酒，"她本来就是我请来演戏的。"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

"奶奶一直催我找女朋友。"夏以昼苦笑着又倒了一杯，"我不想让她担心。"

雨声渐大，雷光映亮他疲惫的侧脸。酒精似乎让他卸下了防备，眼神不再像平时那样克制。

"为什么...要这样？"我的声音发抖。

夏以昼抬头看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们现在的...关系。"

"什么关系？"我向前一步，"兄妹关系吗？"

他猛地站起身，酒杯被打翻，琥珀色的液体洒在茶几上："别说了。"

"夏以昼！"我抓住他的手腕，"我们根本不是亲兄妹！"

雷声轰鸣，照亮我们之间咫尺的距离。夏以昼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低头看着我，眼神炽热又痛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夏以昼的唇冰凉而柔软，带着威士忌的苦涩。下一秒，他猛地推开我："你喝醉了。"

"我一口酒都没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夏以昼，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把你当哥哥！"

他的拳头攥得发白，声音嘶哑："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还小，见过的人太少..."

"我二十四岁了！"我打断他，"足够清楚自己的感情！"

夏以昼后退一步，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疏离："忘了今晚的事。明天我就回美国。"

他转身走向客房，关门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滑坐在地，任凭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淹没我的哭泣。

雷声渐次滚过天际，暴雨如银瓶乍破般砸在玻璃上。我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望着夏以昼消失的那扇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茶几上的威士忌在月光下洇成深色水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窗外的梧桐树被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叶片扑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恍若无数只绝望的手在抓挠着牢笼。我想起十六岁那年他冒雨买退烧药的夜晚，同样的惊雷炸响时，他把温好的粥递到我唇边，指尖还沾着雨水的凉意。此刻那双手却用最温柔的力度推开了我，推开了所有未说出口的执念。

挂钟敲了十二下，客厅的落地灯在暴雨中忽明忽暗，投下摇晃的光影。我拖着麻木的双腿站起来，膝盖磕在茶几边缘，却感觉不到疼痛。墙上的全家福里，十四岁的我挂在夏以昼脖子上笑得灿烂，他穿着洗的发黄的白色短袖，眼神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清澈。原来有些东西早在岁月里悄悄变了质，唯有回忆仍在暴雨中固执地鲜活。

雨势稍减时，我摸黑走进厨房。水槽里还泡着他昨夜用过的酒杯，杯沿残留着淡淡的唇印。窗外的路灯在雨雾中晕成昏黄的圆斑，照亮了他常穿的那件黑色冲锋衣——此刻正寂寞地挂在玄关衣架上，衣角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像他每次转身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凌晨三点，雨声终于弱成呜咽。我坐在他常坐的沙发上，指尖抚过他方才攥紧的沙发扶手，那里还带着体温的余温。茶几上的威士忌酒瓶歪倒着，在地毯上画出蜿蜒的痕迹，宛如我们纠缠不清的轨迹。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天快亮了，而他的航班，也快起飞了。

晨光刺破云层的瞬间，我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眼睛红肿，发丝凌乱，却固执地睁着，不肯错过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暴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甜，老槐树的枝叶上还挂着水珠，而那个曾为我遮风挡雨的人，即将在这场漫长的雨季里，成为我再也触不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