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诊所的VIP诊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膜,裹住慕兮的每一次呼吸。蓝色隔帘将空间切割成封闭的方块,金属器械在托盘里泛着冷光。她盯着医生镜片上跳动的反光,那后面藏着一双不敢与她对视的眼睛。
"妊娠四周。"医生推过报告单时,纸张擦过不锈钢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慕兮的指甲在纸面上刮出细小的凹痕。三年前那个雨夜,傅霆琛把慕氏产权书摔在她脸上时,医院走廊里飘着的也是这种消毒水味道。父亲的血从二十六楼坠落,而此刻指腹下的"阳性"字样正渗出同样的铁锈味。
黑色奔驰穿过城市时,隐私玻璃隔绝了司机的视线。慕兮翻开《荒原》第114页,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当年世界诗歌大赛的油墨香。她将孕检单对折两次,藏进艾略特笔下"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那句诗行之间——傅霆琛从不读诗,这是三年来她发现的少数漏洞之一。
"慕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惊飞了停在梧桐树上的灰雀。
傅霆深整理书房时,那本诗集从顶层书架滑落。皮质封面拍在大理石地面上,像一记闷响的耳光。他蹲下去拾,看见对折的纸片从书页间探出尖角。当"妊娠检测报告"几个黑体字撞进视线,他手背上的青筋突然绷紧。
监控室的显示屏在记忆里闪回,保安主管的训诫混着电流杂音:"关于慕小姐的一切必须即刻汇报。"拇指悬在傅霆琛的紧急联系人界面上,汗液在钢化膜表面晕开圆斑。窗外突然传来钢琴声,是慕兮在弹德彪西的《月光》,音符像一串摔碎的玻璃。
暮色透过琴房的拱形窗棂,在三角钢琴上铺开渐变的蓝。慕兮的指尖压在降D大调和弦上,身后投来的阴影吞没了整个琴键。傅霆琛的手掌擦着她耳畔砸在谱架上,贝森朵夫的标志在他腕表下微微震颤。
"说!"他掐住她手腕的力度让表带陷进皮肤,"哪个不要命的敢碰我的东西?"
慕兮的后腰撞上琴凳边缘,疼痛顺着脊椎窜上后脑。谱架在晃动中倾斜,对折的纸片从乐谱夹层里滑出半截。"妊娠"字样的边角擦过傅霆琛的西装裤管,像一片苍白的刀锋。
傅霆琛的瞳孔在看见那行字时骤然收缩。左手条件反射般扶住后腰,这个他每次情绪激动时都会出现的动作,让西装面料在后背绷出异常的褶皱。慕兮突然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像她刚才弹断的琴弦。
"你觉得谁会碰一个囚徒?"她仰头时脖颈拉出脆弱的弧线,"傅总不是连我每天喝几口水都清楚么?"
钢琴低音区还残留着未消散的余震,傅霆琛扯开领带的动作带翻了镀银笔座。钢笔滚到孕检单旁边,笔尖在"阳性"字样上洇开一滴蓝墨。窗外惊起的夜鸟撞在玻璃上,羽毛在防弹膜上擦出细碎的沙响。
傅霆琛的指节抵在慕兮锁骨下方三厘米处,那里有根血管正突突跳动。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钢笔划破纸张的触感——和现在指腹下传来的脉搏频率一模一样。
"监控死角是每周三下午。”慕兮突然开口,呼出的白雾在琴房玻璃上结出霜花,"你亲自调校的摄像头旋转周期,会在1点47分错过西侧走廊。"她垂眼看着钢笔在孕检单上晕开的墨迹,像在看一个拙劣的行为艺术,"傅总要不要查查日历?"
钢琴低音区突然发出嗡鸣,是傅霆琛的膝盖撞上了延音踏板。他钳住她下巴的右手无名指上,还沾着昨天董事会上某位股东溅到的咖啡渍。"你以为这种把戏..."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慕兮的指甲正抵着他左手后腰——那个连私人医生都不知道的旧伤位置。
走廊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陈默失手打翻了刚煮好的大吉岭。红茶顺着大理石缝蜿蜒到琴房门口时,傅霆琛突然松开手,转身的幅度让西装后摆掀起锐利的弧线。慕兮看着那道背影踉跄了一下,像被无形子弹击中的野兽。
"茶渍很难洗。"她弯腰拾起孕检单,指尖在"阳性"字样上轻轻一抹,"就像有些痕迹..."话音未落,整栋别墅的照明系统突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的三十秒黑暗里,有人从背后将她按在钢琴键上,降D大调的和弦混着男人粗重的呼吸震得她耳膜生疼。
"你父亲跳楼前..."温热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慕兮的背脊撞在琴键上,一连串不和谐音在黑暗中炸开。她闻到了傅霆琛领带上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他让我活着,"指甲抠进琴键缝隙,"看你遭报应。"备用电源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傅霆琛嘴角渗出的血丝——是他自己咬破的。钢琴上那滴蓝墨水已经晕染模糊圆,像监控屏幕上永远对不准焦的摄像头。傅霆琛突然抓起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西装马甲下的心跳又快又乱,"报应早就来了。"走廊传来陈默慌乱的脚步声,红茶渍在他白衬衫上洇开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