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被揉皱的秘密

美术楼的挂钟指向四点五十分，苏晚星握着画笔的手有些发颤。调色盘里新调的橘色颜料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裴沉舟最常盯着看的颜色，此刻却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已经整整四天没来画室换药了。画架上未完成的天台习作积了层薄灰，那个穿着染血衬衫的背影，始终停留在勾勒轮廓的阶段。

放学铃声骤然响起，尖锐的声波刺破凝滞的空气。苏晚星胡乱将颜料盒塞进帆布包，却在拉链卡住的瞬间听见操场方向传来骚动。人群的喧哗声像涨潮的海水漫进走廊，她攥着医药包冲出门时，撞倒了墙角的画架，未干的画布擦过小腿，留下道橘色的痕。

穿过攒动的人潮，篮球架下的场景让她血液几乎凝固。裴沉舟被三个男生逼在角落，平日里笔挺的校服领口撕裂，嘴角渗着血，右手却死死攥着几张碎纸——苏晚星一眼认出，那是她画的，他低头换药时的侧影。画中用暖色调勾勒的轮廓被撕成几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装什么文艺？”为首的男生扯过纸片，嗤笑道，“校草还需要美术生同情？”纸张撕裂的脆响刺得苏晚星眼眶发烫，她扑过去抢夺，却被裴沉舟用力推开。

“滚！”他声音沙哑得可怕，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暴戾与恐惧，“谁要你可怜！”

苏晚星踉跄着撞上篮球架，掌心被铁锈划破，鲜血渗进伤口的瞬间，她看见裴沉舟肋下渗出的血迹，在灰白的校服上晕开深色的花。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她在画室储物柜里发现的诊断书残片，上面“肋骨骨裂”的字样被撕得支离破碎。

“你的伤口......”她举起医药包，却被裴沉舟拽住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带着绷带特有的粗糙触感，人群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听说他爸是那个家暴的企业家？”“难怪总受伤，原来是被亲爹打......”

铁门在身后重重摔上，器材室的霉味混着潮湿的铁锈扑面而来。苏晚星后背抵着冰凉的铁架，听见裴沉舟剧烈的喘息声。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亮他通红的眼眶和微微发抖的肩膀，还有锁骨下方新鲜的烫伤——形状与马克杯底分毫不差。

“谁让你多管闲事？”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因为你明明疼得要死，”苏晚星甩开他的手，泪水砸在画纸碎片上，“却还要假装不在乎！”她颤抖着扯开他的衣领，交错的新旧伤痕在月光下触目惊心：鞭痕呈规则的弧度，烫伤边缘整齐，还有几处结痂的咬痕。“这些根本不是意外，对吗？”

裴沉舟的拳头重重砸在她耳畔的铁架上，震落一阵铁锈。他别过脸，喉间溢出破碎的笑：“知道真相又怎样？可怜我？像看条被打的狗？”

“我只是不想看你烂在黑暗里！”苏晚星突然踮脚，轻轻贴上他结痂的嘴角。裴沉舟浑身僵住，瞳孔骤缩成针尖，薄荷糖的清甜气息混着血腥在两人之间弥漫。“下次挨打时，记得来画室躲躲。”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苏晚星迅速掏出创可贴贴在他伤口上。临走前，她把重新拼好的画纸塞进他口袋，背面用铅笔写着：“你比我画里的太阳还要耀眼。”

裴沉舟攥着画纸站在原地，直到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起今早父亲用皮带抽来时，自己下意识护住的，竟是储物柜里那张橘子糖纸折的小船。口袋里的创可贴还带着她的体温，而那些被揉皱的秘密，那些藏在深夜里的哭喊，原来真的会被某个人，一点点抚平。

当器材室的铁门再次打开，冷风卷着初雪扑进来。裴沉舟望着苏晚星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她帆布鞋上沾着的橘色颜料，在雪地里踩出一串发光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