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雨裹着冰碴砸在画室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敲击声。苏晚星第三次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七点十五分的指针在表盘上泛着冷光。调色盘里的暖黄色颜料已经凝固，像团被遗忘的月光。她摩挲着口袋里备用的创可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素描本边缘——那里夹着裴沉舟上周偷偷塞回的橘子糖纸，折痕被反复抚平又揉皱。
突如其来的重物坠地声惊得她笔尖一颤，颜料在画布上洇开墨色的花。声音是从顶楼传来的，混着风的呜咽，像某种绝望的求救。苏晚星抓起医药包冲出门，帆布鞋踏过潮湿的楼梯，在台阶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水渍。
天台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潮湿的寒气裹挟着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裴沉舟倚在边缘的防护栏上，指缝间的香烟明明灭灭，校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他没有回头，声音像浸在冰水里：“跟踪我？”
“是你踩碎了三楼的玻璃罐。”苏晚星举起装着橘子糖的铁盒，那是她每次换药后偷偷放在他储物柜的。雨水顺着伞骨流成水帘，却见裴沉舟突然将烟头按灭在掌心，火星在皮肤上烫出焦痕。
“别闹！”她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伞骨“咔嗒”折断。两人跌坐在积水里，裴沉舟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可怕：“你以为创可贴能治好伤疤？我爸说得对，我就是个废物......”
“闭嘴！”苏晚星撕开创可贴，精准贴住他掌心的烫伤，“你比画里的太阳还要耀眼。”她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用胶带拼好的录取通知书碎片，“这所体校的拳击教练上周联系过我，他说你的比赛录像......”
裴沉舟的呼吸骤然停滞。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进衣领，苏晚星却清晰看见他泛红的眼眶。远处教学楼亮起的晚自习灯光，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
“为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像呓语，“我从来......”
“因为你教会我，真正的光，是明知会灼伤自己，却依然愿意照亮别人。”苏晚星将橘子糖塞进他掌心，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指节。这句话不仅是对裴沉舟的回应，也是她这段日子的心声——在治愈他的过程中，她自己也在慢慢走出童年的阴影。
裴沉舟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自嘲与释然。他伸手扯松领带，露出脖颈处新添的淤青：“知道我为什么总来画室吗？”他的指尖划过苏晚星的画架，那里摆着未完成的天台写生，“每次看到你画里的暖色，就觉得自己还没彻底烂透。”
雨声渐急，苏晚星从背包里翻出密封袋，里面装着她整理的裴沉舟拳击比赛视频。“教练说，你的直拳速度比省队选手还快。”她的声音被风声打散，“只要你愿意......”
“我爸烧了我的护具。”裴沉舟打断她，望着远处的霓虹灯，“昨晚他说，养条狗都比养我有用。”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苏晚星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些拼命掩饰的颤抖。
沉默中，苏晚星突然解开校服外套，将裴沉舟裹进自己怀里。她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像只被困住的兽。“我家杂物间有个旧沙袋。”她贴着他耳畔说，“周末我们偷偷练拳。”
裴沉舟浑身僵硬，过了许久才伸手回抱她。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声说：“你不怕吗？和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在一起。”
“我怕你炸得粉身碎骨，却没人收拾碎片。”苏晚星抬头，睫毛上的水珠落在他手背，“从今天起，你的伤我来治，梦想我来守。”
风掀起苏晚星湿透的衣角，远处突然炸开烟花。橙红色的光映在两人脸上，裴沉舟第一次在苏晚星眼中看到了完整的自己——不是满身伤痕的怪物，而是值得被照亮的人。天台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簌簌落下的初雪，雪花落在两人交叠的发间，将这个秘密基地染成一片朦胧的白。而在这片寂静中，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