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深夜，巷口的路灯在苏晚星家杂物间的玻璃上投下斑驳光晕。裴沉舟站在布满蛛网的门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橘子糖纸——那是苏晚星今早塞给他的，糖纸上用铅笔写着“七点准时到”。铁门推开时发出老旧的吱呀声，混杂着沙袋晃动的轻响，裹挟着熟悉的颜料气息扑面而来。
“愣着干什么？”苏晚星从阴影里钻出来，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她穿着宽松的卫衣，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抱着护腕和绷带，“再不活动，沙袋都要结冰了。”
裴沉舟的目光掠过屋内角落。褪色的石膏像底座旁，歪歪扭扭地挂着个旧沙袋，表面的皮革已经开裂，却被细心缠上了崭新的护垫。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拳击海报，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突然想起父亲砸烂他护具时，那些碎片飞溅在地板上的模样，喉咙发紧：“你怎么......”
“上次你说护具被烧了。”苏晚星踮脚为他戴上护腕，指尖擦过他腕骨的旧伤，“这是我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虽然旧了点......”她的声音渐渐低落，直到裴沉舟突然笑出声。
“傻不傻？”他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转身活动肩膀。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蛰伏的野兽终于舒展筋骨。当第一拳挥出，沙袋撞击的闷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苏晚星却注意到他出拳时刻意收着力道，肌肉绷得极不自然。
“别忍着。”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像那天在天台，把所有情绪都砸出去。”她的掌心带着体温，透过绷带渗进他皮肤，“我知道你疼，疼就喊出来。”
裴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无数个深夜，他蜷缩在房间角落，咬着牙咽下惨叫；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时，把愤怒都化作篮球场上的暴力。而此刻，眼前女孩的眼睛比雪还要明亮，映出他从未敢直面的脆弱。
第二拳挥出时，风声比刚才凌厉了几分。沙袋晃动的幅度加大，灰尘簌簌落在苏晚星发间。她却不退反进，举起画板挡在身前：“来，用直拳打这里！”
“疯了？！”裴沉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月光照亮他额角的汗珠，混着未愈的擦伤，在皮肤上凝成细小的血珠。苏晚星却固执地举着画板，帆布上还留着未干的暖色调颜料：“你的拳速能突破70km/h，别让恐惧拖后腿。”
第三拳落下时，裴沉舟彻底失控。沙袋被击得撞上天花板，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晚星踉跄着后退半步，却在画板即将落地时被他伸手揽住。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额前的碎发扫过她泛红的脸颊：“为什么要赌命？”
“因为这是你的命。”苏晚星抬头，睫毛上落着细小的雪粒，“你本该在擂台上发光，而不是被锁在黑暗里。”她的手指抚过他绷紧的下颌，那里还留着今早皮带抽打的痕迹，“我看过你的比赛录像，你出拳时的眼神......像在追逐太阳。”
这句话让裴沉舟彻底溃堤。他突然将头埋进她颈窝，滚烫的泪水混着冷汗浸湿她的衣领。苏晚星听见他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幼兽终于卸下防备。她轻轻环住他颤抖的脊背，在他耳边数着：“一拳，两拳......把噩梦都打跑。”
夜渐深，雪停了。月光透过破窗洒在地面，映出两串交叠的影子。裴沉舟倚着沙袋喘息，缠着绷带的手仍在微微发抖。苏晚星递来温热的姜茶，杯壁上的水珠晕开她画在杯身的小太阳。
“下周有场地下拳赛。”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久违的锋芒，“赢了能拿到省队推荐信。”他转头看向她，眼里燃烧着陌生的光亮，“但很危险。”
苏晚星将橘子糖塞进他掌心，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当你的战术分析师。”她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的出拳习惯，“而且——”她踮脚在他结痂的嘴角轻吻，“你答应过我，要做会发光的人。”
窗外，积雪反射着月光，将整个世界照得透亮。裴沉舟握紧手中的糖，突然觉得那些被撕碎的梦想，或许真的能在某个女孩的画笔下，重新长出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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