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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血誓

新年的烟火在梧桐巷的夜空绽放成金色花雨,老槐树粗糙的树皮缝隙里,嫩绿的新芽正悄悄拱出。筱㴿握着筱葕的手,望着天际最后一抹绚烂,忽然说:"我们去更远的地方画画吧。"这话让筱葕一愣,随即两人相视一笑——他们都明白,这"更远的地方",是那些藏在群山褶皱里、被贫困与渴望交织的土地。

越野车碾过怒江大峡谷时,车轮与碎石摩擦出细碎的声响。筱㴿将掌心贴在车窗上,看乳白色的雾霭掠过山腰,把零星的吊脚楼吞了又吐。导航显示距离阿洛村小学还有三公里,但蜿蜒的山路像被巨兽啃噬过,滑坡留下的土石堆几乎堵住半幅路面。

"这路比我化疗时的血管还曲折。"筱㴿故作轻松地调侃,却换来筱葕无声的握力。当他们终于抵达学校时,眼前的景象让画笔都在画袋里发颤:三间木板房歪斜着立在斜坡上,石棉瓦屋顶布满蛛网般的裂缝,教室里唯一的光源是四扇缺了玻璃的木窗。三十七个孩子挤在十五张摇晃的课桌后,最小的男孩膝盖上还摞着弟弟的襁褓。

当晚在村支书家漏风的木屋里,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筱㴿用炭笔在泛黄的报纸上反复勾勒校舍改造图,橡皮屑簌簌落在开裂的桌缝里:"地基要打两米深,用钢筋混凝土浇筑,屋顶换成防腐树脂瓦......"筱葕则对照建材市场报价单,指尖在计算器上飞快跳动,火塘里的木柴突然爆开火星,惊得他手腕一抖,算错的数字在纸上洇成墨团。

第二天破晓,两人踩着晨露来到工地。筱㴿拄着拐杖站在泥泞中,指挥工人用钢丝绳固定倾斜的房梁,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衣领也浑然不觉。筱葕背着装满建材样品的帆布包徒步去镇上,来回四个小时的山路,碎石在胶鞋里磨出带血的水泡。最惊险的一次,暴雨冲垮临时脚手架,筱葕被掉落的木梁擦过额头,鲜血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却仍死死护住怀里的工程图纸。

施工间隙,村口老核桃树下成了临时课堂。筱㴿把画笔分发给攥着拳头不敢伸手的孩子:"别怕弄脏纸,你们眼睛里的光比颜料还珍贵。"那个总缩在角落的留守儿童阿旺,第一次用天蓝色画满整张纸:"这是我梦里的怒江,水会变成彩虹的颜色。"扎红头绳的小花则把教室画成会开花的树屋,每片叶子都托着一只发光的萤火虫。

离开那天,全村人举着火把照亮山路。孩子们追着车奔跑,把野草莓塞进他们车窗,花瓣似的嘴唇贴着玻璃喊:"老师别走!"阿旺突然将油纸包塞进筱㴿掌心,晒干的野山菌下压着歪歪扭扭的拼音信:"等我当画家,要把学校画成会飞的城堡。"车子转过山坳时,筱葕发现筱㴿悄悄用画纸擦了擦眼睛,那张被泪水晕染的素描上,孩子们的笑脸正在绽放。

踏入从江的深山时,八月的蝉鸣撞碎在层层叠叠的梯田上。筱㴿和筱葕背着二十公斤重的画具,沿着田埂跋涉三个小时,才找到藏在竹林深处的岜沙苗寨小学。斑驳的砖墙上,"好好学习"四个大字的红色油漆已剥落大半,教室里的课桌椅缺胳膊少腿,用铁丝和麻绳勉强捆绑着。

在三年级教室,筱葕注意到总坐在最后一排的小枫。这个扎着褪色红头绳的女孩,课本用塑料袋包了三层,铅笔短得快要捏不住。当他递过崭新的水彩笔套装时,小枫像触碰滚烫的火炭般缩回手:"老师,这个太贵重了......"筱㴿蹲下身,轻轻掰开女孩紧握的拳头:"知道吗?你的眼睛里住着整个春天,这些颜色是来帮你把春天搬上画纸的。"

第二天清晨,两人带着孩子们穿行在苗寨的青石巷陌。筱㴿教他们观察鼓楼飞檐上的云纹如何在风中舒展,筱葕则示范怎样用群青和赭石表现吊脚楼的沧桑。小枫起初只是怯生生地描着石板路的裂缝,直到一只花蝴蝶停在她笔尖,突然灵感迸发,笔下的蝴蝶翅膀上开出了会发光的蓝紫色花朵。

筹备画展的日子里,风雨桥成了最忙碌的工坊。筱㴿爬上木梯,用竹篾将孩子们的画作固定在桥栏上,筱葕则带着村民用松枝和野花装饰廊柱。开展那天,卖米酒的阿婆放下担子,织布的绣娘停下银针,连邻村的老画师都拄着拐杖赶来。当看到阿杰的《会飞的教室》——吊脚楼长着巨大的翅膀掠过金色梯田时,人群中爆发出惊叹。

募捐环节,筱葕捧着竹编募捐箱的手微微颤抖。老银匠摘下脖子上的苗银项圈投进去,背着竹篓的山民掏出皱巴巴的零钱,甚至有孩子把攒了半年的板栗塞进箱子。最终筹得的善款加上他们带来的资助金,足够为三所学校建立图书室。但运送图书时,骡马队在塌方路段受阻,筱葕二话不说,和村民们组成人链,在暴雨中传递沉重的木箱,泥泞的山道上,汗水和雨水顺着脊背流进裤管。

临行前夜,小枫带着全村女孩送来苗绣香囊。她将绣着并蒂莲的香囊系在筱㴿腰间:"等我考上美院,要画遍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月光洒在风雨桥上,孩子们的画作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仿佛无数会发光的梦想正在起飞。

甘南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拍打车窗时,筱㴿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桑科草原上的寄宿制小学像座孤独的城堡,铁皮屋顶在狂风中发出呜咽。推开教室门,二十个孩子挤在三个牛粪炉子旁,冻疮在红扑扑的小脸上开出紫红色的花。

"必须先解决保暖问题。"筱葕搓着冻僵的手指,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他们紧急联系公益组织,三天后,满载羽绒服和保暖毛毯的货车冲破风雪抵达。但在分发物资时,藏族孩子们只是低着头,攥着衣角往后躲。筱㴿突然想起什么,从画袋里掏出哈达:"我们来玩个游戏,蒙上眼睛摸到什么就带走什么礼物!"

当卓玛摸到蓬松的羽绒服时,睫毛上的雪晶簌簌掉落:"阿爸说只有过年才能穿新衣裳......"筱葕蹲下身为她系好拉链,发现女孩脚上的藏靴开着大口子,脚趾头在寒风中冻得发紫。当晚,他和筱㴿踩着没膝的积雪,挨家挨户统计孩子们的鞋码。

美术课上,筱葕请来当地的画师洛桑。老人用朱砂在画布上勾勒出慈悲的文殊菩萨,孩子们趴在桌上看得入神。筱㴿则带着他们在雪地里写生,教他们用钛白混着群青表现雪原的层次,用藏红、石绿勾勒寺庙的轮廓。卓玛把自家的牦牛画成了彩虹色,每根牛毛上都缀着金色的星星:"这样它们在雪地里就不会迷路了。"

寒假前的篝火晚会上,整个草原都苏醒了。筱㴿和孩子们用青稞面捏成酥油灯,筱葕则带着大家收集干牛粪,堆成一人高的篝火堆。当三百盏酥油灯在雪原上亮起,仿佛银河倾泻在人间。孩子们围着篝火跳起锅庄舞,筱葕被拉进人群,笨拙的舞步逗得卓玛笑出眼泪。筱㴿支起画架,画笔在画布上快速游走,跳动的火焰、飞扬的藏袍、孩子们眼底的星光,都化作永恒的温暖。

离别的清晨,校长献上的哈达盖住了筱㴿泛红的眼眶。远处,卓玛追着车子奔跑,高举着画满星星的牦牛图。筱葕打开车窗,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却吹不散两人掌心的温度。他们知道,那些在高原播下的艺术火种,终将在某个春天,长成照亮生命的太阳。

梧桐巷的老槐树又开始抽新芽,那些用爱丈量过的山河,早已在他们的画布里生根发芽。每一幅画作都是未完待续的故事,每一双被画笔温暖过的眼睛,都在续写着永不褪色的希望。而他们的脚步,将继续走向群山深处,让艺术的光芒,照亮更多等待绽放的梦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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