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弥漫，陆煜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许燃慌忙放下凉毛巾，触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时，心口猛地一颤。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他听见陆珩在门口压低的声音：“医生说情绪不能再受刺激，尤其是孩子的事……”

“孩子？”许燃转身时，看见陆珩手里攥着张超声报告单，日期是两周前。照片上的小身影蜷成一团，下方标注着“双胎妊娠”。陆珩将报告塞进抽屉最深处，金属抽屉撞出闷响，他垂眸整理袖口的动作慢得出奇——许燃瞥见那枚铂金戒圈内侧，隐约露出字母“LY”。

“陆煜？”许燃扑到床边，看见对方睫毛轻颤，苦橙香里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雪松味。陆煜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他攥紧的薄荷糖纸上，唇角扯出极浅的笑：“又在乱捏糖纸……”

“先别说话。”许燃喉结滚动，将温水递到对方唇边。陆煜却固执地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给你的。”泛黄的信纸上晕开的水渍，与二十年前储物柜里那张未送出的情书如出一辙。

病房外传来护士推车的声响。陆珩倚在门框上，黑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有道月牙形疤痕——许燃记得陆煜后腰也有相似的旧伤。“嫂子，我去买些洗漱用品。”陆珩忽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经过许燃身边时，他袖间滑落张照片：陆煜十七岁生日，少年抱着蛋糕回头笑，而镜头边缘，另一只手举着相机，腕间的薄荷糖挂坠清晰可见。

夜幕降临时，陆煜终于沉沉睡去。许燃替他盖好被子，瞥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陆珩的消息弹窗一闪而过，只来得及看清半句：“那年校庆你替我挡酒……”他攥紧糖纸，听见走廊传来陆珩压抑的咳嗽声，混着苦橙与雪松纠缠的气息。

陆珩返回病房时，手里多了袋薄荷糖。他剥糖的动作格外小心，糖纸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小时候他总把糖纸分给我。”他忽然开口，将糖放进陆煜掌心，指腹擦过哥哥手背的动作停了半秒，“说我哭起来比他低血糖时还难看。”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陆珩侧脸切割出明暗交界线。许燃望着他替陆煜掖被角的模样，发现那枚戒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内侧的“LY”字母，与陆煜腕间银镯上的刻痕严丝合缝。监护仪的绿光在深夜里跳动，许燃摸出公文包里的糖纸，背面不知何时被写上了新的字迹：“原来有些糖，永远化不开。”

陆珩忽然起身，走到窗前。他的影子与陆煜的重叠在墙面，像两株被风雨打歪的树。“其实他最怕疼。”陆珩望着玻璃上的雨痕，声音轻得像呓语，“但每次我闯祸，他都会挡在前面。”许燃看见他指尖抚过玻璃，划出的水痕恰好是陆煜名字的首字母。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许燃低头看着陆煜掌心的薄荷糖，糖纸边缘印着细小的齿痕——那是陆珩小时候咬出来的。远处传来黎明的汽笛声，陆珩转身时，晨光在他眼底碎成星点：“许总，以后请多关照我哥。”他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那年偷藏糖纸被抓包时的局促。

而无人注意的角落，陆煜枕下的糖纸轻轻颤动，背面用铅笔写着两行字，被擦改多次后终于成型：

“阿珩别再偷喝我的咖啡”

“阿珩的相机该换胶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