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那片如梦似幻的桃花林,见证了顾瑾之和苏婉柔迟来的誓言。粉瓣纷飞中,两颗伤痕累累的心终于再次靠近。顾瑾之握着苏婉柔的手,那微凉的指尖仿佛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也汲取着他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小心翼翼。他发誓,此生绝不再负她分毫。
然而,破镜重圆,裂痕犹在。现实的巨网,并非桃花瓣的温柔可以轻易拂去。
苏婉柔的丈夫,那位沉默的富商李默,在得知妻子心意后,并未如想象中暴怒或纠缠。他只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亲自登门顾瑾之暂居的别院。李默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眼神却透着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精明与洞悉。
“顾将军,”李默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婉柔与我,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相敬如宾,却难言情深。她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我是知道的。如今,她既已选择,我李默非是强求之人。”
顾瑾之心中震动,连忙起身行礼:“李兄大义,瑾之惭愧万分。”
李默摆摆手,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放在桌上:“这是和离书,我已签好。婉柔……是个好女子,这些年操持内外,助我良多。只望顾将军能真正护她周全,莫再让她受半分委屈。京城水深,她离了我李家,便是无根的浮萍,你顾家……”他顿了顿,未尽之言带着沉重的警示,“好自为之。”
李默的离开,干脆利落,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顾瑾之心中。这“大义成全”背后,是苏婉柔在李府数年的付出与隐忍,更映照出他当年妥协的卑劣。同时,李默的警告也绝非空穴来风——顾家,还有那位被彻底遗忘的、名义上的“正妻”,丞相之女林月如。
与此同时,丞相府。
林月如砸碎了手边最心爱的羊脂玉茶盏。碎片四溅,如同她此刻被彻底践踏的尊严和愤怒。
“顾瑾之!苏婉柔!”她姣好的面容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她堂堂丞相千金,下嫁顾瑾之这个武夫之子,本就是下嫁!这些年,她替他周旋于权贵女眷之间,为他顾家谋了多少便利?他却为了一个低贱的商贾弃妇,不仅辞官自毁前程,如今更是公然与她和离!这让她林月如的脸往哪搁?让她父亲在朝堂之上如何自处?
“顾瑾之,你以为辞了官,就能带着那贱人逍遥自在?做梦!”林月如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我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苏婉柔那个贱人,再尝一次被踩进泥里的滋味!”
丞相林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女儿受辱,便是打他林家的脸。顾瑾之此举,无异于公然背叛,更是对相府权威的挑衅。
“月如,稍安勿躁。”林甫的声音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一个弃官从商的武夫,一个失了倚仗的商贾之女,捏死他们,如同捏死蝼蚁。只是,需做得干净,更要让他们……身败名裂,痛不欲生。”他捻着胡须,眼中算计深沉,“先从那个苏婉柔下手。她不是喜欢做善事,博名声么?那就让她……身败名裂!”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京城最繁华的酒肆茶楼、深宅后院中悄然蔓延。
起初是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位顾将军,哦不,现在该叫顾大商人了,为了个嫁过人的旧情人,把丞相千金都休了!”
“何止啊!那苏氏,听说在李家时就不安分,勾搭旧情人,这才被李家扫地出门的!”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她平日里一副菩萨心肠做善事,原来骨子里这般水性杨花……”
很快,流言升级,变得恶毒而具体:
“什么慈善?不过是沽名钓誉!她那些善款,谁知道是不是从李家偷挪的?或是用身子换来的?”
“我看她那个慈善堂就有问题!收留那么多孤儿弃女,谁知道暗地里做什么勾当?说不定就是个暗娼门子!”
“对!不然那顾瑾之怎么像被下了降头似的,连官都不要了?定是那苏氏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这些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苏婉柔和她苦心经营的慈善事业。她出门时,能感受到路人异样的、鄙夷的目光。曾经热情捐赠的富户们开始避而不见。慈善堂门口,甚至被人泼了污秽之物,收留的孩子们吓得瑟瑟发抖。
苏婉柔脸色苍白,强撑着精神处理事务,安抚受惊的孩子和动摇的帮工。她明白,这是冲着她和瑾之来的。
“婉柔!”顾瑾之急匆匆赶来,看到一片狼藉和妻子强忍泪水的模样,心如刀绞,怒火中烧。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别怕,有我在!定是林月如那个毒妇!”
“瑾之,”苏婉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却是疲惫后的清醒,“流言蜚语,杀人诛心。她是要毁了我,毁了我们得来不易的一切。你……你斗不过丞相府的。”
“斗不过也要斗!”顾瑾之眼神锐利如刀,“我顾瑾之当年能沙场拼杀,如今就能护你周全!她林月如想用这些下作手段逼我们就范?休想!”他握紧拳头,“我这就去……”
“不!”苏婉柔拉住他,眼神坚定,“瑾之,冲动只会落入圈套。他们现在就想逼你犯错,坐实流言。我们越是愤怒失态,他们越是得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慈善堂的事,账目清晰,经得起查。至于你我……”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选择了在一起,这些风雨,我们一起面对。只是,需以智取胜,而非蛮力。”
顾瑾之看着妻子在困境中展现出的坚韧与智慧,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骄傲。他何德何能,能得此良妻?他沉声道:“好,都听你的。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查清流言源头,揪出幕后黑手,还需暗中行事。”
就在两人商议对策时,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
顾家的宗族长辈,在巨大的政治压力和流言影响下,终于坐不住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宗族信函送到了顾瑾之手中,勒令他立刻与“败坏门风、招惹祸端”的苏婉柔断绝关系,并向丞相府负荆请罪,求得林氏谅解。信中甚至威胁,若他一意孤行,便将他从族谱中除名!
“除名?”顾瑾之看着信,怒极反笑。当年为了家族荣耀牺牲挚爱,如今为了保全家族,又要他放弃失而复得的珍宝?“好一个顾家!好一个宗族大义!”
他提笔,在信函背面,力透纸背地写下四个大字:
**“宁除名,不弃妻!”**
这封带着顾瑾之决绝回复的信被送回宗族,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顾氏宗族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怒骂他不孝,有人叹息他痴傻,也有人在心底,隐隐为他的勇气所震撼。
然而,丞相府的报复,远不止于此。
一日,苏婉柔乘坐马车前往城郊查看新筹建的慈幼院选址。行至一处僻静路段,突然冲出十数名蒙面持刀的歹徒!车夫被一刀砍倒,护卫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
“夫人小心!”丫鬟惊叫。
苏婉柔心知不妙,这绝非寻常劫匪!她刚掀开车帘,一柄雪亮的钢刀便带着寒意直劈而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扑至,长剑格开钢刀,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是顾瑾之!他一直暗中派人保护苏婉柔,今日接到线报预感不妙,亲自带人疾驰而来!
“婉柔,躲好!”他厉喝一声,剑光如匹练般展开,瞬间与数名歹徒战在一处。他带来的护卫也加入战团,现场顿时一片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
顾瑾之武艺高强,招招狠辣,专攻要害,显然是动了真怒。他护在马车前,寸步不让,宛如一尊杀神。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眼中只有保护身后那个人的执念。
歹徒见势不妙,呼啸一声,丢下几具尸体,迅速遁入山林。
“瑾之!”苏婉柔冲出马车,看到顾瑾之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身子。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撕下裙摆死死按住伤口,“你怎么样?别吓我!”
顾瑾之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却对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皮外伤……你没事就好……”话未说完,身体晃了晃。
苏婉柔扶住他,看着他为了自己浴血奋战、伤痕累累的模样,所有的流言蜚语、家族压力带来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为汹涌澎湃的心疼和爱意所淹没。她终于彻底明白,这个男人,是真的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快!回城!找大夫!”苏婉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颤抖。
顾瑾之的伤,让暗处的较量彻底摆上了台面。丞相府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刺杀!此事震动京城。皇帝虽未明言,但已流露出对丞相跋扈的不满。
顾瑾之躺在病榻上,苏婉柔衣不解带地照料。他看着为自己忙碌的妻子,轻声道:“婉柔,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伤我者,必付出代价;辱你者,我必十倍奉还!”
苏婉柔握紧他的手,眼中含着泪,却闪烁着与他同仇敌忾的光芒:“瑾之,这一次,我与你并肩而战。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们一起闯过去!”
风雨飘摇,前路艰险。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顾瑾之的决绝反击,苏婉柔的坚韧守护,以及那封“宁除名,不弃妻”的宣言,如同投入死水的惊雷,让整个京城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丞相府的狠毒彻底暴露,而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能否在滔天巨浪中守住他们的方舟?真正的决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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