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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兰绪

腕间雪:余年烬

卯时的梆子声刚敲过,荣宝斋后巷的茶馆还浮着层薄霜。林晚星踩着青石板上的冰碴儿,看见沈聿之已坐在临窗的位置,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烟蒂在晨光里微微颤动。他面前的茶盏空着,壶嘴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换过第三遍水了。

“沈先生来得早。”她把蓝布包搁在桌上,布角还沾着昨夜新补的针脚。包底的碎瓷片硌出棱角,像三年前埋在心底的话,此刻终于能摊开来晒。

沈聿之没抬头,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疤痕上。那道月牙形的伤在晨光里泛着淡粉,他忽然想起画舫失火那晚,她举着油灯喊“小心梁上”,热油溅下来时,他下意识用袖口去挡,却见她手腕先一步撞上烧红的画架。如今袖底的烫疤早褪成浅印,可每次蘸墨时,总觉得笔尖会擦过那片结痂的旧伤。

“这包东西,”林晚星推过布包,碎瓷片在里头发出细碎的响,“账房先生说,当年您留在画舫的木盒里,除了碎蝶还有封信。”她顿了顿,看他指尖猛地掐灭烟蒂,“只是信被油浸透了,字都晕成了墨团,唯有落款处的‘烬’字还清楚。”

沈聿之喉头滚动,想起那年写信用的是徽墨,原想在“兰烬”二字里藏个“晚”字,却因画舫失火,信笺沾了血与油,最终只留下个残缺的“烬”。他曾在荣宝斋画过百幅兰草,每幅落款都多描一笔,让“聿”字的竖钩隐成兰叶,可无人知晓,那是他写给“晚星”的暗语。

“我爹当年在天津,”林晚星忽然抓起桌上的茶壶,往他空了的茶盏里倒,沸水冲在杯底的茶垢上,漾出深褐的圈,“总让我临沈周的《墨兰图》,说学画要先学枯笔留白。可我每次描到花瓣转折处,手腕就疼得握不住笔——您知道么?西医说筋脉伤了,这辈子都画不了工笔。”

茶盏“哐当”撞在桌面,沈聿之这才看见她握壶的手指在抖。三年前他在诊所外徘徊,听见护士说“伤了右手筋”,连夜刻了枚木印,想把“沈聿之印”改成“代笔”二字,却在刻到“笔”字的竹字头时,刻刀戳进了掌心。如今那枚废印还锁在画案抽屉里,和半块糖糕的油纸搁在一起。

“荣宝斋的先生们说,”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茶梗卡住,“有位画兰的姑娘,能用左手在扇面上勾出兰蕊,每笔都从外向内转,像极了……”他没说下去,只是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来,是片干扁的糖糕,糖霜早已褪成土黄,却还留着当年她裹在外面的、绣着兰草的帕子。

林晚星的指尖刚触到帕子的边缘,就被沈聿之突然攥住。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的疤痕,像那年在白云观系红绳时,他故意把绳结打在她伤口上方,说“红绳能压住疼”。此刻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瞳孔里映着自己藏青长衫的影子,领口处还留着三年前墨汁飞溅的痕迹——那夜他从诊所跑回画舫,打翻了整瓶徽墨,却在晕开的墨水里看见她染血的红绳。

“其实我在天津,”林晚星的声音忽然轻下来,“见过荣宝斋寄来的画册。每幅兰草的叶子都朝右斜,像在挡风,可您以前明明说,兰叶要左倾才显风骨。”她顿了顿,看他睫毛剧烈颤动,“后来我才懂,您是怕画里的风,吹疼了某个在天津的人。”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落在茶馆的竹帘上。沈聿之松开她的手,却把那包碎瓷片推到她面前。裂开的蝶翅在雪光里泛着幽蓝,其中一瓣翅尖的暗红血渍,此刻竟像朵新开的兰蕊。他想起昨夜在画案前,用胶水拼合碎瓷时,特意在裂痕处留了道缝——那是当年她指尖滴血的位置,如今透过缝能看见他新描的金粉兰草,像极了雪夜里为她暖手的烛火。

“明日酉时,”他忽然拿起桌上的狼毫,在茶渍未干的桌面上写了个“烬”字,笔尖划过的地方,茶渍洇成淡褐的兰叶,“我在画舫旧址等您。”

林晚星抬头时,正看见他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新系的红绳——绳结打在当年替她挡油的烫疤上,而红绳末端坠着的,正是那半枚断戒。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藏青长衫上,像极了三年前未说完的话,此刻正随着茶雾,慢慢煨成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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