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声短促的蜂鸣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在死寂的B3层停车场里炸开，针一样扎在所有人的神经末梢。张真源手中那方寸屏幕的幽光，瞬间成了这片钢铁空间里唯一的活物，带着一种无声却蛮横的引力，把凝固的空气都抽吸着向那一方小小的光晕坍缩过去。他原本就薄峭的身影在顶灯惨白的光线里边缘锐利，此刻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场固定住了——不是僵滞，是某种将全部心神压缩到极限的精密静默。
丁程鑫兜帽阴影下的目光瞬间从宋亚轩身上拔开，精准地钉死在张真源的手机上。他插在口袋里的手猛地攥紧，指节隔着厚厚的棉布都能顶出锐角轮廓，整个肩膀瞬间像拉满的弓，绷紧到微微颤抖。严浩翔倚在车门上的身体没有任何角度的变化，但垂落的眼睫却在那嗡声响起的零点零一秒内急速掀开。幽深的瞳孔里瞬间滤掉了所有疲惫的渣滓，只剩下一种冷硬的、近乎非人的专注，仿佛瞳孔中映出的不再是停车场冰冷的钢架，而是一个数据流奔腾的战场，红点即靶心。
宋亚轩手里的浅蓝色保温袋被那一声“嗡”惊得又是一抖。他甚至没来得及完全直起腰，动作卡在微弓的姿势，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死死箍紧袋子上，连带着绷紧的臂弯线都在痉挛。袋子里被贺峻霖塞得鼓鼓囊囊的煎饼盒子和那两罐辣椒酱因为内部的移位再次发出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如同挣扎的困兽在闷罐子里踢打铁壁。他整个背部僵硬得像一截被冻住的木头。
马嘉祺镜片下的视线以一种精确无误的物理轨迹，平移、锁定张真源紧握手机的手背位置。微张的唇绷成一条直线，仿佛所有气息都已吸空，只等那屏幕上的红点最终落定。贺峻霖大概是在奔跑间隙刚抵达这片区域的边缘，手里抱着那个巨大臃肿的纸袋，还在轻微地喘息，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脚步猛地刹住，钉死在地面上，眼睛瞪大得像两颗浸湿的黑葡萄，所有动作和表情瞬间冻在脸上。
声音消失了。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接管了一切。连远方车辆的微响都被吞噬。空气沉重得如同铅汞，死死压向耳膜。顶灯投下的光柱里，无数尘埃像被冻在了琥珀中，悬浮着，凝固着，失去了运动的轨迹。
张真源的手指毫无预兆地动弹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在绝对寂静中，他指关节屈伸时带起的、极其轻微的皮肤摩擦布料的窸窣声却放大了千百倍。
指尖点下。
屏幕幽蓝的光跳动着，随即变暗。
没有言语。没有视线交流。张真源直接抬步。方向是通往航站楼内部的那排电梯。步幅精准得像用尺规丈量过，没有丝毫迟疑。他薄削的肩头切开沉重的空气，带出一道无声的气流。脚步声？几乎没有。只有鞋底压在地面细小砂砾上的、极其微弱的碾压声，单调，清晰得令人心悸。
丁程鑫几乎是同时启动。一个极大幅度的跨步，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猛地从原地弹出。动作之快，兜帽都被这瞬间加速带起的风掀开了半边，露出小半张紧绷的下颌线和急剧收缩的瞳孔。方向精准咬合张真源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追赶上去。
严浩翔没有动。像焊死在车门旁的黑铁雕像。他微微侧头，视线以张真源为原点，沿着一条无比精准的几何延长线，投注向远处电梯通道入口旁那片光线相对薄弱的缓冲区。那里，几根巨大的承重水泥柱投下大块浓重如墨的阴影。他目光笔直，锁死那片最深的区域，仿佛要用视线凿穿混凝土。
马嘉祺紧随丁程鑫之后迈步，速度不快但步点坚实紧密，像一柄楔子，牢牢嵌入了张真源和丁程鑫形成的流动屏障后方的位置，视线则稳定地钉住前方移动的两人后心位置。动作之间，一丝不苟得近乎机械。
宋亚轩像是被那沉默的启动指令强行激活。他猛地直起腰，动作幅度有些僵硬，仿佛体内锈蚀的齿轮在启动时强行擦掉了多年积攒的铁锈。拎着保温袋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他低头，眼睛只盯着脚下几步之内的地面，近乎粗暴地快步跟上了队伍的最后端。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碎冰面，步履沉重却坚决。
贺峻霖落在最后，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抱紧怀里的纸袋，像抱着什么珍宝又像抱着烫手山芋，深吸一口气，迈开腿追上去时带着点微微的踉跄。
几个人影在巨大的停车场B3区空旷的背景下无声地流动。惨白的灯光切割着他们的轮廓。只有那单调沉闷的脚步声在回荡，又轻、又重，敲打着冰冷坚硬的世界。
脚步声骤然停了。
在通道尽头，电梯旁那片水泥柱投下的巨大阴影里。仿佛有某个无形的边界线被踩到。张真源率先停下，离那片最深的阴影边缘两步之遥。丁程鑫在他右侧半步远停驻。严浩翔仍停在车门边，目光从阴影深处收回，终于不再看任何具象的物体，而是落在空气中某一点，焦距散开又凝实。马嘉祺调整站位的动作细微到难以察觉，最终卡在丁程鑫左侧靠后一个微妙的位置，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冷芒。宋亚轩在队伍的最末端停下，拎袋子的手放低了点，脊背依然绷紧，视线却死死钉在下方那斑驳的水泥地上，头垂得更低了。贺峻霖停下时气息还没喘匀，死死抱着那个大纸袋，眼睛慌乱地在其他几个人的背影缝隙里扫来扫去，最终也定格在地面某个模糊的污渍上。
七个人，如同突然被焊死在固定坐标上的钢桩。
他们的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深处，似乎蛰伏着什么东西。
顶灯的光芒只能触及阴影的边缘，将水泥柱的棱角打出一道惨白刺眼的高光，界限分明得如同刀刃。更深处，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仿佛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入口，冰冷且拒斥着光线的侵入。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颗粒在明暗交界处飞舞、碰撞，更加剧了那片阴影的不稳定感和视觉上的错觉——那里，是否真有个微不可查的、缓慢移动的轮廓？或者仅仅是光影的戏弄和视网膜的疲惫带来的幻影？看不真切。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张力在阴影内外之间凝结、绷紧，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裸露的皮肤上，浸透了衣衫，带着地库特有的冰凉和铁锈的腥气。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远处车辆断续的声响如同来自另一个宇宙的背景噪音，彻底被这沉重的死寂剥离出去。
贺峻霖抱着那个巨大臃肿纸袋的手指开始不由自主地收紧。他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穿透纸袋和保温盒的层层阻隔，强势地弥漫出来——
一种混合着油辣子的呛、甜面酱的咸、和某种工业洗涤剂也掩盖不住的、陌生又熟悉的行旅风尘的味道，穿透了纸袋的纤维缝隙，也穿透了严浩翔身上须后水浅淡的冷冽，甚至压过了地下停车场本身挥之不去的机油和橡胶气味。
那味道，霸道、突兀、蛮不讲理。
它们像一条条无形却带着倒钩的丝线，缠绕着，交拧着，在这个狭窄的缓冲区角落里，在这凝固的死寂中，开始无声地织网。
宋亚轩鼻翼骤然翕张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像是被那猝然闯入的浓烈气味猛地刺中了某根休眠的神经末梢。他垂着头的姿势未变，脖颈处的筋络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凸起，如同几根拉紧的弓弦。垂在身侧、拎着保温袋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了血色。喉咙深处发出一点极其压抑、难以辨识的气音摩擦，细微到几乎被气流掩盖，又沉重得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开裂、沉降。
他整张脸的轮廓在背光的暗处线条骤然变得僵硬、尖锐，像被那股浓烈的气味瞬间冲垮了某个苦心经营的堤坝，再也无法维持那种刻意的、低垂的、视而不见的静默。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