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辰没有回宿舍，而是躲进了五楼的洗手间里。镜中少年纤细的手臂撑着洗手台，脑袋向前耷拉着，被汗液黏连的发丝遮掩着那本该明若星辰的双眼。
好累。
连欧阳辰都想反问，自己是不是还是太过骄傲，太玻璃心了，以至于自己感到一点落差就想逃避。
想要拿出手机缓解情绪，猛然发现，自己只身一人逃出来时什么都没拿。蹑手蹑脚地走出洗手间，发现走廊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居民楼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微光，若有若无的蝉鸣带来丝丝凉意。
好恐怖。
被笼罩在洗手间惨白的灯光中，欧阳辰的喉结轻轻地滚动。深吸一口气，闷头向前跑。
直到冲下了楼，撞见熟悉的面孔。
“闫？！”少年抿了下唇：“师父……”
眼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合上手机，眉峰微挑，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再次被撞见狼狈的模样，无声的眼神碰撞让欧阳辰心生好奇：他什么时候会真的对自己失望。
迎来的却是温热的怀抱，以及：“臭小子，偷偷躲哪哭去了？”
直到看见欧阳辰惊愕地仰头看向自己，星河般灿烂的眼睛蒙上了薄雾，闫邵安的手搂得更紧了：“别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翌日清晨，曾尧珏早早地来到附中的小排练厅等孟赟。简单的牛仔裤，宽松但版型良好的衬衫，更衬得他爽朗清举。
“大师兄！”
“诶！来了？”看见少年笑着向自己跑近，头顶的呆毛微微扬起，如暖春的阳光般和煦。
“先活动，一会跟你具体讲我们的安排。”
孟赟情绪高昂地应下，他向来不会顾虑这么多，一边活动一边给自己鼓劲：干就完了。
相比起欧阳辰，孟赟跟着曾尧珏练习的时间更多，相处也大多更加愉快。面对曾尧珏的刀子嘴，孟赟觉得只要自己不被他踹出舞蹈室，那今天就足够值得自己高兴，第二天依旧能乐呵呵地站在曾尧珏面前。
面对孟赟，曾尧珏也不会有什么顾虑，该说该骂。“好家伙，你这一脚是要踹飞我吗？想护着你差点没给你一腿砸晕”一飞棍没打上孟赟，反而眼前会闪过偷乐的少年。“没打着～别别别大师兄，这次一定行！”
欧阳辰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疼痛裹挟着无助的少年，闫邵安就坐在前方的矮柜上，安静的看着手机，处理消息事务。
舞蹈室里静得只剩下欧阳辰隐忍的呼吸声。
没有一丁点给自己放水的机会。
少年正用前额抵着自己的小臂，缕缕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瓷白的后颈。欧阳辰紧咬着牙，微眯着眼睛，忍受着韧带被慢慢撕开的疼痛。
少年咬住下唇，手臂的震颤顺着膝盖蔓延到脚踝。两边脚下各垫着两张体操垫，两条腿绷成直线，右胯骨像被架在火上慢烤的陶土，每分每秒都在龟裂。镜子里映出他的鬓角，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进锁骨凹陷处，在白色练功服上洇出粉灰色的蝶。
"啪嗒——"
汗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被窗外的蝉鸣撕成碎片。欧阳辰忽然想起五岁那年，第一次被母亲送去少年宫学舞，老师让他对着镜子练"开肩"，年幼的自己望着镜中扭曲的身影，无声的泪水尽数流进肩上的练功服里。此刻的疼痛比那时更锋利，却多了份蚀骨的清醒。
欧阳辰侧着头，脸颊贴在伏地的手背上，后槽牙咬得发酸。疼痛如电流窜过，从膝盖一路烧到髋骨，仿佛有把生锈的剪刀正在逐层剖开他的韧带。镜中的少年面色苍白，眉骨下那双瞳孔里，倔强与脆弱正像水墨般交融，凝成两团动荡的墨云，却偏偏在眉峰处拧出股狠劲，像株被暴雨折弯却不肯折断的兰草。
“脚背呢，膝盖再直”闫邵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这胯紧得像能夹死蚊子”
少年咬住下唇，尝到咸涩的铁锈味。
闫邵安走到少年身后，站在把杆内侧，用自己的小腿顶住少年微微发颤的大腿，不容置疑地静静贴住冰冷的墙壁。胯跟的位置被挪动，疼得少年咬住自己的拳头，才险些没发出声来。
“自己向下沉，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把自己憋死了”
骄傲如同一朵被暴雨打蔫的玫瑰，花瓣上的露珠不是晶莹，而是咸涩的泪。少年抬起头，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疼就喊出来。"闫邵安的指尖忽然擦过他眼角，这个快如闪电的动作让欧阳辰一愣，"别学你师兄死撑，我又不是在训练机器人。"
忽而手机铃声作响。
“在这耗五分钟，我很快回来。”
闫邵安离开后，练功房里再次安静得可怕。欧阳辰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跳动一下，胯部的疼痛就加深一分。
阳光透过窗洒进来，在金色的光斑里，恍惚间他看见无数个晨昏，无数个像自己一样的少年在这里压腿、下腰，让舞蹈的美，在疼痛里生根发芽。
"不错，没偷懒。"闫邵安的声音忽然传来，吓了欧阳辰一跳。
少年抬头，发现师父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放松，我帮你压”
闫邵安的呼吸扫过少年的脊背，指尖触到他的肌肤。简单的感受了一下，应该能贴到地，不会受伤，但是会很疼。
欧阳辰的脚踝骨硌得生疼，却比不过胯部传来的钝痛——闫邵安的手掌正按在他的胯上，像块烧红的铁，隔着薄薄的练功裤烙进骨肉。
少年闷哼一声，胯部传来的酸麻感让他忍不住蜷起脚趾。但奇怪的是，在疼痛之下，竟似有股暖流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像是被揉开的不仅是肌肉，还有多日来积压的委屈与倔强。他忽然想起昨晚在洗手间里，那个哭泣的自己，此刻在闫邵安的掌下，正慢慢蜕去脆弱的茧。
掌心的力量逐渐加重，欧阳辰感觉自己的胯部正在一寸一寸向地面沉降，双腿间的夹角被无限拉大。
"想象自己是块被温水泡开的宣纸，"男人的声音低沉但温和"柔软却有筋骨，经得起褶皱，也撑得住墨色。”
少年闭上眼，任由闫邵安的力量带着自己缓慢的颤着，一点一点下沉。双腿疼得已经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胯骨终于触到冰凉的地面，他猛地睁开眼，看见镜中自己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水粘成绺，恍然发觉，偏偏在晶莹的眼角眉梢透出不甘的发狠的光，像刚出鞘的青锋剑，虽染霜雪却锋芒未减。
玉汝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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