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晨露坠在桃枝上,碎成千万颗水晶。宿月趴在花月竹舍的窗沿,望着漫山粉雾般的桃林,尾巴不受控地摇成风车——这是她来青丘的第三个清晨,灵泉潺潺流过青石板,溅起的水珠里,妖气在流转,连风里都裹着甜香,和人间截然不同。
花月执起她的手往桃林走时,宿月的指尖还在发颤。竹舍外的石桌上,摆着花月昨夜为她炼制的浅粉襦裙,针脚细密,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桃花。这是宿月第一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衣裳,后面抱着它睡了好几宿,连梦都是暖的。
“化形先凝内丹,再塑皮肉。”花月站定在老桃树下,指尖泛着淡蓝光晕,“你这身子骨混了凡人与狐妖的气,得让妖气顺了心意,才不会动不动就冒出狐耳狐尾。” 宿月紧张地攥紧裙摆,耳后果然“嗖”地钻出半寸白毛,像株倔强的草芽。
花月忍笑,抬手轻轻按在她耳后:“放松些,妖气最欺生,你越急,它越乱闯。” 她掌心温温的,带着灵泉的潮气,竟真让那缕狐毛乖乖缩了回去。宿月惊讶地睁大眼睛,花月便顺势执起她的手,往她掌心渡入一丝妖气:“跟着这股气走,试试凝内丹。”
妖气在经脉里游走,像条不安分的小鱼。宿月屏气凝神,想让它往丹田聚,可刚到心口,那气便“噗”地窜到指尖,让她“嗖”地弹出半寸狐爪。“又乱了!” 宿月气鼓鼓地跺脚,耳后狐毛又冒出来,这次还带了点火星子——混血的妖气本就躁,被她一急,竟带了几分火性。
花月笑得直不起腰,从袖中掏出根小簪:“喏,给你。” 那簪子是用宿月前几日乱飞的狐毛编成的,还缠着片嫩桃瓣,“把它别在发间,就当是……给妖气定个规矩。” 宿月半信半疑地别上,再凝神时,妖气果然顺了些,虽没凝成内丹,却没再乱冒狐爪。
“姐姐骗人!” 她发现簪子上的狐毛在微微发烫,“是这簪子在帮忙!” 花月挑眉:“那也是你自己的狐毛在帮你。” 说着,她摘下颗熟透的桃子,塞进宿月怀里,“饿了吧?今日先到这里,明日再练。”
午后的猎场漫着青草香,宿月化作半大的狐狸,蹲在花月脚边,盯着远处的白尾兔。花月悄声道:“捕猎得看风向,顺着风走,才不会惊了它们。” 宿月点头,却在起身时太急,踩断根枯枝,“咔嚓”一声,兔子“嗖”地窜进了灌木丛。
“笨死了!” 她变回人形,气呼呼地踢着草叶,耳后狐毛又竖起来。花月走过来,弯腰捡起片沾着露水的兔毛:“你看,它早留了踪迹。” 她指着草叶上的细痕,“跟着这个走,绕到它前头去。”
宿月依言追了半里地,果然在溪边堵住了兔子。她学着花月教的法子,伏低身子,尾巴压在草里,等兔子低头饮水时,猛地扑过去——却忘了收住妖气,“噗”地变回人形,重重摔在溪水里,溅起满身泥点。兔子早没了影,她坐在水里,望着自己湿漉漉的裙摆,眼眶红了。
花月提着裙摆走来,笑得眉眼弯弯:“瞧你,一急就乱了心神。” 她伸手将宿月拉起来,指尖泛光,瞬间烘干了她的衣裳,“来,姐姐教你个巧法子。” 她摘下片荷叶,往宿月头顶一放,“用妖气托着它,跟着叶尖的方向走,保准没声音。”
宿月顶着荷叶,果然走得悄无声息。这次她绕到兔子后方,借着花月用妖气织的草障,稳稳按住了兔子的后颈。“抓到了!” 她兴奋地喊,话音未落,头顶荷叶“啪”地掉下来——原来她一高兴,妖气又乱了,竟在头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把荷叶顶飞了。
花月笑得直揉肚子:“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 她接过兔子,往宿月手里塞了颗野果,“奖励你的。” 宿月啃着果子,看花月用草绳把兔子系好,忽然发现自己腰间挂着个小小的香囊——竟是用自己那些总也收不住的狐毛填的,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
“这是……” 宿月指着香囊。花月扬了扬下巴:“你的狐毛带着火性,做成香囊能驱小蛇,省得你下次追兔子时被蛇吓哭。” 宿月脸一红,却把最后一口野果塞进花月嘴里:“给你吃,比桃子还甜。”
暮色漫过灵泉时,宿月正趴在石栏上,看水里的倒影。花月坐在她身边,用草叶编着什么,偶尔抬头,帮她把冒出来的狐耳隐去。“姐姐,青丘的狐狸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宿月忽然问,指尖戳着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青丘的狐狸啊……” 花月编草的手顿了顿,“有比我厉害的,也有比你还笨的。” 她举起手里的草编——竟是只小小的狐狸,耳朵尖尖的,尾巴蓬松,活脱脱就是宿月的模样,“给你。”
宿月接过草狐,指尖轻轻碰它的耳朵,忽然“噗”地冒出自己的狐耳。花月笑着帮她按回去:“怎么,跟草狐狸比谁更像狐狸?” 宿月把草狐揣进怀里,认真道:“等我化形稳定了,也给姐姐编个大的,比这个还好看。”
花月仰头望着漫天星子,忽然道:“等你能收住狐毛了,姐姐带你去人间的集市看看。那里有糖画、有风车,比青丘的桃林热闹。” 宿月眼睛一亮:“真的?” 花月点头,指尖划过她耳后:“不过得先学好化形,不然到了人间,被道士看见你的狐耳,可要被抓去炼丹了。”
宿月吓得捂住耳朵,却又忍不住笑起来。灵泉的水映着双星,将两道身影拉得很长。花月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捡回这只小崽子,或许是她做过最巧的事——青丘的岁月漫长,有这么个总冒狐毛的小家伙陪着,倒也不算太冷清。
晚风拂过桃林,带着新结的魅果香气。宿月把脸埋进花月的肩头,听着她哼起青丘的调子,忽然觉得,这就是“家”了——不是破庙里的冷硬供桌,不是人间的白眼与追打,而是有暖香、有笑声,有个人会帮你按住冒出来的狐毛,还会把你的狐毛编成香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