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晨雾裹着桂花糕的甜香,漫过青石板路。花月走在市集,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枚铜钱——魅果失窃已过两日,线索渺茫,她倒乐得在人间多盘桓几日。
转角忽然飘来墨香,混着松烟与桃花的气息。花月抬眼,见昨日那白衣书生正临着画架作画,笔尖扫过宣纸,竟晕出半开的桃花,风骨里藏着青丘的灵秀。画摊前挂着的素绢上,题着“刘子固”三个字,笔锋清俊,像极了他本人。
“这桃花画得倒有几分意思。” 花月走上前,指尖轻点画中未开的花苞。刘子固抬眼,撞见她眼角含笑的模样,脸颊微红,忙低下头:“姑娘谬赞。”
花月拿起一幅《桃林图》,指尖划过画中流水:“公子这画,倒有青丘的神韵。” 刘子固一愣:“姑娘也知青丘?” 花月掩唇轻笑:“不过是听过些传闻罢了。这画我要了,不知公子今夜有空否?小女子愿备薄酒,邀公子共赏月色。”
她刻意放出几分媚态,眼波流转间,带了青丘灵狐一族特有的勾魂术。凡间男子,从未有过能抗拒的。可刘子固却放下画笔,拱手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今夜……已有约在先。”
花月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她活了数百年,凭这张脸,别说邀约赏月,便是要凡人奉上性命,也有人甘之如饴。眼前这书生,竟能不动声色地拒绝?她指尖摩挲着画轴,忽然来了兴致:“哦?不知是哪位佳人,能得公子如此看重?”
刘子固眼中泛起温柔笑意:“是东街杂货店的姚姑娘,阿绣。” 他提起这名字时,语调都软了三分,“与她相约在先,不敢失信。”
花月望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手里的画轴烫得惊人。她付了钱,转身时,听见刘子固收拾画具的动静,想来是急着去见那位姚阿绣。
暮色降临时,花月寻到了东街杂货店。檐下红灯笼晃出暖光,映着个穿蓝布裙的姑娘,正踮脚往门框上贴剪纸。刘子固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浆糊:“我来吧,仔细摔着。” 姚阿绣回头,笑得眉眼弯弯:“子固,你看这对鸳鸯剪得好不好?”
花月隐在街角槐树后,看着两人并肩贴剪纸的身影,忽然轻笑出声。那姚阿绣容貌清秀,却远不及她半分绝色,性子瞧着也温顺,并无过人之处。刘子固究竟喜欢她什么?是那双眼眸里的纯澈,还是这份人间烟火气里的安稳?
她指尖泛起淡黄光晕,身形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再现身时,已换了蓝布裙,梳着姚阿绣同款的发髻,连眼角那颗小小的痣,都仿得分毫不差。
花月满意地拎着衣角转了圈,隐匿身形跟在刘子固背后,待他离开杂货铺后才现了身。
“子固~” 她学着姚阿绣的语气唤道,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刘子固回头,果然露出惊喜的笑:“阿绣,你怎么在这儿?”
花月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他袖口——这触感,这温度,竟比青丘的灵泉还要暖。她忽然懂了几分:人间的情意,或许本就无关容貌,只关乎那份“眼里只有你”的专注。
只是这专注,她偏要试试能不能抢过来。
“我要上山采些花,子固和我一起去好不好?”花月笑着牵起了刘子固的手。刘子固眼神中满是宠溺,由她拉着上了山。
山路蜿蜒,两旁野菊开得热闹,她提着竹篮走在前面,忽然瞥见草丛里窜过一只灰田鼠,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子固,你看!” 她指着田鼠逃窜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的雀跃,“听说田鼠藏的地方,常有好花呢。” 不等刘子固反应,她已提着裙摆追了过去,动作轻快得不像平日里温顺的阿绣。
刘子固忙跟上去,只见“阿绣”蹲在一簇蒲公英旁,指尖轻点地面,那只田鼠竟像被施了咒般,乖乖从洞里钻出来,蹲在她掌心不动了。“你看,抓到了!” 她回头冲他笑,眼角眉梢带着不易察觉的灵动,与往日那个怯生生的姚阿绣判若两人。
刘子固愣了愣,随即失笑:“阿绣今日倒像换了个人,从前见了虫子都怕得躲远,如今竟敢抓田鼠了。” 花月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笑得纯良:“许是跟子固在一起,胆子便大了些。” 她说着,指尖一弹,田鼠“嗖”地窜回洞里,她则顺势从草丛里摘了朵紫菀,别在刘子固衣襟上,“这个配你。”
刘子固低头看着那朵花,耳尖微红:“阿绣今日……确是不一样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那汪清澈里找出些什么,却只看到自己的倒影。花月心头微动,忽然觉得这人间的试探游戏,比寻魅果有趣多了——尤其是看这书生为“不一样的阿绣”心动时,眼底泛起的涟漪。
她提着满满一篮花下山时,手腕被刘子固轻轻握住。“阿绣,”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你若有什么心事,或是想做什么,不必总瞒着我。” 花月望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轻轻笑了道:“子固说什么呢,我只是……今日格外高兴罢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花月望着刘子固衣襟上的紫菀,忽然觉得,这人间的情意,当真比魅果还诱人——哪怕是以别人的身份,哪怕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