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将衣裳搭在臂弯,走到妆台前坐下,看向镜中。
铜镜昏黄,映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眼细致,皮肤白皙,只是唇色有些淡,眼神是刻意调整过的、符合外界期待的柔顺怯懦,深处却是一片冷寂。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眼角眉梢。
“安家无凭无倚,我若不知收敛,死得快,安家败得也快。姨娘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第二遍。”
二姨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立刻闭嘴,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是,是......你说得是。是姨娘想岔了。”
安陵容打开妆匣,里面除了几样最简单的银饰和绒花,空荡荡的。
她合上盖子:“首饰也不必多了,干净整齐即可。”
“哎,好,好。”
二姨娘连连应声,此刻只盼着赶紧送走这尊煞神,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
安陵容站起身:“我歇息片刻,晚膳再叫我。”
“好,好,你好好歇着,养足精神。”
二姨娘如蒙大赦,几乎是踮着脚尖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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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安陵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院墙外能看见邻家的屋檐一角,更远处是天光云影。
风吹进来,带着槐花的甜香,冲淡了屋内的潮气,却吹不散这屋内经年累月积下的、属于原主的压抑。
她静静立着,感受着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情绪,那些不甘、恐惧、卑微的渴望,如同水底的暗流一般。
她轻轻按住心口。
神魂深处,本源之力缓缓流转,温养着这具凡胎肉身。
三年,足够她将这具身体调理得远胜常人,只是内里乾坤,外人无从得知。
皇宫......那地方,再华贵也是牢笼,多点自保之力总没错。
晚膳时分,饭桌上安静得诡异。
安比槐端着饭碗,眼神闪烁,几乎不敢看自己这个女儿。
三年前那场“大病”之后,这个女儿就彻底变了。
看似温顺,实则家里大小事务,不知不觉竟全需看她眼色。
她略一蹙眉,他便觉得心口发慌。
此刻,他只想这顿煎熬的饭赶紧吃完,明日赶紧送她出门。
安陵容吃得不多,动作斯文,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放下筷子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桌边另外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父亲。”
她开口。
安比槐立刻坐直了些:“哎,容儿有何吩咐?”
“我明日入宫,祸福难料。家中诸事,还需父亲与姨娘谨慎持家。”
她声音温和,话里的意思却让安比槐头皮一麻,“京城路远,但若有心,总能知道些消息。父亲为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姨娘持家,当以节俭为本。须知,一着行差踏错,牵连的,便是全家性命。女儿在宫里,若听闻家中有什么不该有的风声......”
她没说完,只是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并不存在的浮叶。
安比槐额角渗出细汗,连忙道:“不敢不敢!为父......为父一定谨守本分!绝不给容儿你添麻烦!绝不给安家招祸!”
二姨娘也赶紧附和:“是啊容儿,你放心,我们一定安分守己,绝不生事!”
安陵容这才微微颔首,放下茶盏:“如此,女儿便放心了。父亲,母亲,慢用。”
她起身,微微一礼,转身回了房间。
留下桌上面面相觑、食不知味的两人,心中俱是惶惶,却又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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