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后的周一，简安走进教室时，原本嘈杂的说话声突然安静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准备迎接往日的嘲笑，却听到几声零星的掌声。
"你表演得太棒了！"一个平时几乎没说过话的女生主动搭话，"我妈妈都听哭了。"
简安惊讶地眨了眨眼，小声说了句"谢谢"，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路过陈莹身边时，她屏住呼吸，但陈莹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周予阳已经在座位上了，他冲简安眨眨眼："明星感觉如何？"
简安轻轻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拿出课本，发现上面没有新的涂鸦——这是转学以来的第一次。
课堂上，当老师提问一个关于音乐史的问题时，简安犹豫了一下，慢慢举起了手。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惊讶地看着她。
"巴洛克时期，"简安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些，"维瓦尔第的《四季》是代表作品。"
"完全正确！"音乐老师微笑着点头，"看来我们班出了个音乐专家。"
简安低头掩饰脸上的红晕，余光看到周予阳对她竖起大拇指。
午休时分，简安照例去了天台，但今天她带了小提琴。周予阳上来时，她正在练习一段复杂的琶音。
"音乐学院面试准备得怎么样？"周予阳坐到她旁边，拿出两个饭盒，递给简安一个。
简安放下琴，接过饭盒："林教授帮我...模拟了两次。"她打开盖子，里面是她喜欢的糖醋排骨，"这是...？"
"我妈特意做的，说是犒劳'天才音乐家'。"周予阳模仿他妈妈夸张的语气。
简安夹起一块排骨，小口吃着。阳光照在她脸上，周予阳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淡了不少。
"我爸...这周都没喝酒。"简安突然说，"他找了个仓库管理员的工作，昨天...给我买了新琴弦。"
周予阳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嗯。"简安点点头，继续吃饭。但周予阳能从她微微上扬的语调中听出喜悦。
下午放学时，简安被音乐老师叫住，说想和她讨论一下音乐学院的备考策略。周予阳先去了琴行等她。
"简安，"音乐老师递给她一叠资料，"林教授告诉我你妈妈是李雯教授？"
简安僵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资料边缘。妈妈的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让她既陌生又熟悉。
"我听过你妈妈的演奏会，"音乐老师的声音柔和下来，"她是个非凡的音乐家。你有她的天赋。"
简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点点头。但心里某个地方，一股暖流缓缓扩散。
走出校门时，简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予阳发来的链接，后面跟着一串愤怒的表情符号。
链接指向学校论坛的一个匿名帖子：《"天才少女"的真面目——扒一扒简安和周予阳那些不可告人的事》。帖子内容充满恶意的猜测和赤裸裸的谎言，甚至附上了几张他们一起走出琴行的偷拍照，配文暗示他们在里面做"不正当活动"。
简安的手指开始发抖。就在这时，又一条消息弹出：「别理这个垃圾。我已经报告管理员删帖了。」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是谁发的？」
「还能是谁？陈莹的小号。不过没证据，她死不承认。」
简安站在校门口，突然不想去琴行了。她害怕看到王老板异样的眼光，害怕周予阳因为自己而被人指指点点。
正犹豫着，周予阳又发来消息：「我在琴行等你。别让无聊的人影响我们。」
简安看着这条消息，胸口那股紧绷的感觉慢慢松开了。她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向琴行走去。
然而，谣言的影响比想象中更顽固。第二天，简安去洗手间时，听到隔间外两个女生议论：
"听说她妈妈是自杀的..."
"真的假的？怪不得她那么古怪..."
"周予阳怎么会喜欢这种..."
冲水声打断了对话。简安走出隔间，两个女生尴尬地闭嘴洗手。镜子里，简安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她一言不发地洗完手，离开时听到背后又响起窃窃私语。
接下来的几天，简安和周予阳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不是因为他们相信那些谣言，而是每次走在一起，总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
周五下午，周予阳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回来时，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猜猜怎么了？"他压低声音，"我收到牛津的conditional offer了！"
简安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周予阳几个月前提过的英国大学申请。"恭喜..."她努力扬起嘴角，"什么时候走？"
"如果最终成绩达标，九月底。"周予阳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爸已经答应给我买往返机票，假期我可以回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简安低头整理书本，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简安..."周予阳的声音软了下来，"音乐学院的事..."
"我得去面试了。"简安突然站起来，抓起书包，"王老板在等。"
她几乎是逃出了教室。牛津和这座城市之间有九千公里的距离，九月底...那只剩下四个多月了。
琴行里，简安心不在焉地练习着面试曲目，连续错了三个音符。王老板皱眉放下调音器："你今天状态不对。"
"对不起..."简安放下琴弓。
王老板叹了口气，坐到她对面："是因为予阳要出国？"
简安惊讶地抬头。
"他刚才发消息告诉我了，"王老板解释道，"还让我多照顾你。"
简安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我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害怕回到没有他的日子？只是担心自己会像依赖妈妈一样依赖上他，然后再次失去？这些想法太羞耻，她甚至不敢对自己承认。
"音乐学院面试在下周三，"王老板转移了话题，"你准备好了吗？"
简安点点头，重新架起琴。音乐至少是确定的，音符不会突然离开，旋律不会背叛她的期待。
那天晚上，简安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张信纸。她写写停停，反复修改，最终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纸团上隐约可见"恭喜"和"我会想你"的字样。
父亲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这是妈妈生前每晚都会做的事。他最近在笨拙地学着做一个真正的父亲。
"还没睡？"父亲放下杯子，看到垃圾桶里的纸团，"写信？"
简安摇摇头，又点点头："一个朋友...要出国了。"
父亲在她床边坐下，这个举动让简安有些惊讶。自从妈妈去世后，他们几乎没有好好交谈过。
"牛津？那个周同学？"父亲的话再次让简安吃惊，"他来过医院...看我。带了水果。"
简安睁大眼睛："他没告诉我..."
"好孩子，"父亲轻声说，"他问我...能不能让你继续学音乐。说你有天赋。"
简安低下头，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安安，"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但我想弥补。音乐学院...如果你考上，我会想办法。"
简安抬起头，看到父亲眼中坚定的光芒。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清醒的、坚定的，像极了妈妈。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爸爸。"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父亲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拍拍女儿的肩膀，起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简安从垃圾桶里捡出那封揉皱的信，小心地展开抚平。她翻到背面，重新写道：
"周予阳，
恭喜你拿到牛津offer。你一定会很棒。
我会去考音乐学院，不管结果如何。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简安"
她读了一遍，又加上一行小字：
"PS. 我会想你。"
然后把信折好，放进信封，贴在明天要带的课本里。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信纸上，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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