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瑟姑姑亲自来了门口相迎,虽说不过是轿夫,但毕竟是宫里人,难免要打些赏,又逢着年节,还得迎进门里吃顿便饭。
正厅里,逢年用的红木圆桌被擦得发亮,盘盘佳肴陆陆续续被摆上了桌,顾夫人坐在主位旁,平津坐顾夫人身边。外面天极好,雪后初霁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顾夫人侧脸,映出她焦急的面庞。
“妗妗,你去瞧瞧你阿爹阿兄来了没有,这都几时了还不曾见人影。”
“阿娘~,阿爹阿兄从不在乎这些礼数的、咱们先吃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平津捂着瘪下去的肚子,不满地努了努嘴。
“胡说,难道今日入了宫,你也要这般胡闹吗?从前是太纵着你了,倒是一点儿礼数也不知了。”
“怎么了,妗妗这是又闯什么祸了?”只见门口处进来一位已过弱冠之年的男子,皮肤黝黑、身材壮实、面部冷峻、眉目英气。
“阿兄,你总算来了。再不来,你亲妹妹可就饿死在这里了。”平津一面抱怨着,一面笑着站起身来。
“什么死不死的,过年的时候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怪不得你阿娘训斥你。”顾将军此刻刚跨进门,抖了抖貂皮披风上的雪珠,又捋了捋开始变灰白的胡子,虽说面色严肃,但是眼角含笑,倒是与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将军风范不同了。
见着顾将军进来,满堂都行了礼。顾将军快步走到顾夫人身侧,伸手托住了顾夫人行礼的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怎得又拘这些俗礼了。”
顾夫人温婉地笑笑,和顾将军一起入了座。
平津和顾家阿兄相视一笑,也随之入了座。
饭毕,一众人将饭桌收拾干净,又端上了不少茶点—瓜子、蜜橘、芙蓉糕、糯米圆子…
“妗妗,今日入宫你切要听从你阿娘,别再惹是生非了,若是再如上次那般莽撞,回来便要给你上家法了。”顾将军轻呷了一口茶,眯起了眼睛。
“知道了,阿爹。女儿此次只负责吃,不会再惹是生非了。”平津赶紧举起右手、对天发誓。
“好了,你们二人快去准备,不一会儿就得入宫了。”顾夫人摆摆手,平津和阿兄便退了出去。
顾夫人又摒退了众人,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妾一向不问朝堂之事,可是这次妾要破了这个戒规。”
“夫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是圣意,你我之力如何能改,纵使我是屡立战功的大将军,也不能拂了圣上的脸。”顾将军长叹一口气,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可是妾已经为了将军的仕途搭上了一个女儿,绝不能再让妗妗步因因的后尘。”顾夫人声音里尽是寒意和颤抖,攥着绢子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雪华,因因不是为我的仕途牺牲,是为了顾家,以一人换全家,这并不是牺牲,而是因因最好的选择。”顾将军的声音霎时变得冷若冰窟,此时屋内只有顾夫人的啜泣声,就像是被注满了寒气,屋内一瞬间冰天雪地。
“夫君,妾自嫁与你,从未违背过你的心意一次,但是这次不同,我绝不会让妗妗搭上一生!”顾夫人声泪俱下,但是目光坚定。
“雪华,无论何时、好自为之。”说罢,顾将军便拂了拂袖子,大步走出了正厅。
背影远去,经雪地反射的光一照更加模糊不清。
另一边,
“阿兄,此次你去漠北驻守,可有看到好玩的东西没有。”平津跑到阿兄身前,侧着头问,头上的流苏轻轻晃动,显得平津格外灵动。
“没有。”顾阿兄憨憨地笑着看自己小妹从开心的生气的小表情。
“阿兄胡说,那话本子上说漠北可好玩了,都是豪爽之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平津继续追问。
“此言不虚,不过天寒地冻、人迹罕至,我却并未觉得有趣,倒是想念京中的热闹。”顾阿兄摸摸下巴,仿佛已经进了京中最大的酒楼—熙春楼一醉方休了。
“阿兄真是没骨气,男子就要如父亲般做威武将军、征战沙场、戍边卫国才是畅快呢。沉溺那等声色之地,只是懦夫所为。”平津不屑地摇摇头。
“不错不错,如今这嘴皮子是越发厉害了,我自认说不过。”顾阿兄低头轻笑,又摸了摸下巴。
“好了,阿兄,我回院子啦。”话音刚落,平津便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望着阿妹的身影,顾阿兄宠溺地笑了笑,嘱咐了一句:“慢些跑,小心摔着了……”
这头,轿夫们也已经吃饱喝足,重新回到轿子旁候着了。
又过了少许时辰,顾将军和顾阿兄飞身上马,后面跟着平津,秋瑟也馋着顾夫人走了出来,上了轿子。秋瑟特地多打点了轿夫些银两,能让夫人和平津坐得舒坦些。
午后,入宫的路上只有轿夫们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声音,平津渐渐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