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泽渊瞟了一眼江沁漪,抬起手,拍了拍沙发上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
江沁漪拿起一块苹果往嘴里塞,转身一屁股坐下,就被砸了个游戏机过来。
“玩不玩。”
“我不会。”
江沁漪对游戏无感,可以说是对所有需要手动操控的东西都无感。
“我教你。”
宿泽渊接过江沁漪手中的游戏机,指尖按在最上面的一个按钮,解释道 :“这对应的是up,往上走。其他的就分别对应下左右。”
江沁漪余光瞟到宿泽渊做动作示范的手指尖,想看清那一道晃晃悠悠的红色痕迹到底是什么。
“你把手给我。”
江沁漪脸色一沉。
宿泽渊显然还在状况外,愣愣地说
“这句话,不应该是我说?”
江沁漪没理会宿泽渊,直接抓着他的手,左翻右看,虎口处一道血痕映入眼中,十分地刺眼,血痕旁边是烫伤后鼓起的水泡。
“你都没有感觉的吗,这么大一道口子。”
“纯属意外。”
宿泽渊没敢看江沁漪,生怕下一秒就“骂声一片”。
“医药箱在哪里?” 江沁漪咋咋呼呼地起身, “来着。” 下一秒就想翻箱倒柜。
她忘性太大,上一次带去的医药箱放回了原处,可她却忘了原本的位置。
“在鞋柜玄关处的第二个柜子。”
宿泽渊轻声提醒。
在偌大的医药箱里,江沁漪翻出了碘伏棉签,无菌敷料和止血胶带。
宿泽渊蓦地想起那个台风天,江沁漪拿着医药箱忙上忙下的样子,也是像现在这样,蹙着眉头,抿紧了嘴,脸上就写着八个大字—— 生人勿进 ,生命至上。
“把手给我。”
江沁漪冷着脸,下了铁命令,完全不容人拒绝。
宿泽渊乖乖地伸出手,将虎口的位置转向江沁漪。
先是碘伏棉签擦拭,再不放心,又用双氧水进行二次消毒。
划的血口子有些深,江沁漪一边消毒,一边转头看宿泽渊的反应。
双氧水倒进血口里时,宿泽渊也只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
江沁漪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起了玩笑
“要不,就这么放着吧。随它发酵吧。你不是说上了保险吗,能不能坑个一百两百的呀。看起来,你也忍得,也不怕遭罪受。”
“别....”宿泽渊的语气软了下来。
“求我。”
江沁漪得寸进尺,得意地昂起下巴。
许久,宿泽渊没吭声。
江沁漪也没抱希望宿泽渊会接她的玩笑话,正打算放弃,全当自己没说过这句话。
正当时, 蚊子一般微弱的声音像电流一样钻进了江沁漪的耳朵里。
“please.”
从宿泽渊嘴里蹦出来一个“请”,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实的肉眼可见的难为情,江沁漪吓得一颤,不得不佩服这男人前后的反差感。
“好了,不逗你玩了。”
江沁漪取出无菌敷料,倒了些止血的药水,用剪裁好的胶带将纱布粘连上去。
“先别碰水。”
江沁漪起身去拿了她的单肩包,取出了一个针线盒。
“有无打火机,或者火柴。”
宿泽渊不明所以,却也照做,从茶几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江沁漪熟练地点开打火机,取出一根细长的绣花针,在火焰上烧了几秒。
江沁漪抓住宿泽渊的手,让他展开,三下五除二就将水泡捅破,再迅速处理了流出的脓水,消毒处理。
一顿神奇的操作下来,宿泽渊讪讪地说了一 句: “你真圣母。”
(那时候还没有圣母的网络用语,大家就暂且想象一下宗教画中抚儿养女的圣母吧。)
真语出惊人,江沁漪之前也给朋友进行过类似的操作,他们的反应也是觉得她顿时被母性光环包围了,按他们的话说,是他们的父母才会干的事。但在江沁漪这里,只是基本操作罢了。
“我当你是在夸我了。不过,一,我还是个花季少女。第二,我比较想当你祖宗。”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语出惊人这样的行当,江沁漪是信手拈来。
宿泽渊一脸惊诧,江沁漪毫不避讳地以恬静优雅的圣母笑容回应。
“实在高。”宿泽渊默默转移了眼神,重新投入到电玩当中。
下午宿泽渊不见了踪影,想是每天神出鬼没的,江沁漪没太放在心上。
C城靠海,夏凉冬暖,从窗外望去,晴空万里,卷云丝丝缕缕地漂浮着,在湛蓝清澈的天空中遨游。
江沁漪换上了那身缀满了白色山茶花的红色刺绣长裙,一件藕粉色的薄开衫和一双杏色的芭蕾绑带鞋,及腰的长发用蕾丝白纱的发带扎起,散落在肩上。
涂抹了提亮肤色的防晒霜,江沁漪挑了一支豆沙色的口红,再搭配了一对螺旋式的花朵耳线。
偏温柔恬静的妆容很好地削弱了江沁漪偏冷艳的长相,满意地照了照镜子,江沁漪拿起她的贝壳小包,打算去海边走走。
江沁漪慢慢地靠近海岸口时,太阳渐渐地坠下了地平线,染黄了一整个天际,光芒万丈。
突然,一阵拉扯感袭来,江沁漪本能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I’m here. Miya is here.”
循着软糯稚嫩的童音,江沁漪低头看见了一个半米多高的小泥娃娃。
小女孩梳着双丸子头,有一双漂亮的浅棕色瞳色的眼睛,肉乎乎的脸上全是泥沙,小小的手扯着江沁漪贝壳包上的海星挂饰不放。
“Dear, where are your family members?”
江沁漪扫视了四周,没发现有人。
“Come with me.”
泥娃娃也不怕生,拉起她的手,在前面跑。
走了有一段时间,江沁漪才模糊望见有三个人在树下聊天。
“Grandma,grandpa,I find a fairy!” (我找到了一个仙女)
江沁漪懵圈地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说明了刚才的情况,眼神落在距离较远的男生身上。
月牙白色的T恤,宽松的灰色长裤以及一双黑边的小白鞋,还有那个看起来不太与衣服搭边的灰黑金属色轮椅,居然是宿泽渊。
江沁漪被那一对热情的法国老年夫妇围着夸赞了好几句,还得知他们在海边是奔着拍结婚六十周年纪念照而来的。
江沁漪帮着他们拍了几张落日下亲吻的照片,不得不感叹的是法国人无处不在,公之于众的浪漫。玫瑰花,头纱,纪念日的戒指,落日下的宣誓,以及付费才能观看的法式长吻,简直是行走的浪漫代名词。
法国夫妇牵着小孙女和他们告别,走之前特别亲切地给他们俩一个长达三秒的贴面礼,左脸右脸都没放过。
红云纸薄,蓝的,粉的,红的晚霞错落交叠,在海天一线喷涌而出,蔓延开来。
树下有一个大秋千,江沁漪坐上去,把贝壳包放在腿上,两手握住了麻绳,晃晃悠悠地荡起了秋千。
明明各有安排的俩人在这巧遇,江沁漪还真是觉得离谱得过分。
俗套的桥段里,男女主偶遇,初识,相恋,相离似乎都离不开这样的黄昏和晚霞。
爱在黄昏落日时,说得也应该是这个道理吧,当眼神交汇融合,当衣襟相碰拉扯,热烈而又漫长的恋爱融化在黄昏里,盛大的仪式感不过如此,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对于落日晚霞,以及身边的这个男孩。
江沁漪没什么别的想法,不过希望能一起看黄昏落日的人,能记得久一些,至少在此时此刻,在未来的生活里。
“大艺术家,落日黄昏对你来说是什么。”
江沁漪盯着自己的脚尖,率先打破了沉默。
“延长某个稍纵即逝的时刻,就像画作一样,定格和延续某一刻。”
宿泽渊放空地望向远方,眼里倒映着海浪的拍打和起伏,深邃而动人。
“那落日是浪漫吗?”
江沁漪轻轻问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是。画家笔下的落日,怎样都浪漫,却不等于浪漫。浪漫应该是与一起看落日的人有关。”
江沁漪随口一问,没想到宿泽渊竟认真回答了她。
“我想和人也没关系,日落和谁看都浪漫。 生活本身就很浪漫,也包括景色。”
江沁漪顿了顿,补充道
“但你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宿泽渊这时才仔细打量起江沁漪的打扮来, 她很适合穿红色,妆容却不浓,明艳又温婉,虽说这个形容很矛盾,可却真的能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宿泽渊?”
江沁漪一语惊醒梦中人,宿泽渊的思绪瞬间被拉回。
“嗯?”宿泽渊歪头看她。
江沁漪不知什么时候从包里掏出来一个迷你的胶片相机,咔嚓一声,对焦着宿泽渊的侧脸,往上抬高了一些,让轮椅出到镜头外面。
被抓拍的宿泽渊还没反应过来,江沁漪就往他手上塞了一张相片,和她的胶片相机。
“亲爱的大艺术家,也请给我拍一张吧。”
江沁漪蹭蹭蹭地跑到沙滩上,双手背在后面,踮起脚尖,笑得很是灿烂。
迷人而又不失优雅是当时江沁漪对自己姿态的看法,而据宿泽渊回忆,只有四个字 ——花枝 招展。
在此之前,江沁漪每天都来,独自一人,也是坐在这个秋千上,坐上个一两小时,晚霞退去她就走。
她也曾在这遇见过三天同一对情侣。 第一天初识,第二天肩并肩坐谈,第三天在树下接吻。尽管有人说良辰美景促成了恋爱的错觉,但不得不否认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是重要的。
没有能真正凭第一眼就相爱的人,特别的际遇不可或缺,恰到好处的氛围推波助澜,然后才是俩人的合拍和沉沦。
一起看过晚霞的人,或许会留得久一些吧。
江沁漪望着霞光满天下的宿泽渊,真有些被这暖色调晃晕,晕到她希望这一刻能延续得久一些,就这样定格在这一个画面,不管是暧昧的天色也好,又或是相爱的错觉。
她在这一刻在悄悄期待,希望身旁这个人也能与她有共同的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