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瑞出发后,姜夜霖一行人快马加鞭未做停留,行至酉时三刻,入平溪地界后,途经一家驿站,在考虑到萧然如今已没有了灵能调息后,姜夜霖提议先食晚饭,再继续赶路。
众人进入驿站后,店里一个肩上搭着块巾帕的伙计,眉开眼笑地上前相迎,“各位客官~里边儿请~”他看见萧然时笑容瞬化震惊,“萧、萧老宗主?!天啊!真的是您吗?!”
伙计这一声惊呼吸引了店里不少人的侧目,原本嘈杂的驿站顿时鸦雀无声。萧然是何许人也,平溪疾雷庄的老宗主,他的气质和形象存在于每个平溪人的脑海中,他是他们的骄傲。
萧然冲伙计点头微笑,问道,“怎么了?我们打扰你们做生意了?”
“不不不!!哪儿能啊!!”伙计连忙摇头摆手,“您大驾光临小店,是我们的荣幸!!!快!里边儿请!!”伙计招手示意掌柜出来,指着萧然,语带兴奋,“掌柜的,您快看看今儿个谁来了!”
掌柜匆忙出来,笑眯眯地招呼道:“哎呀,是萧老宗主大驾光临,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来来来,里边请!”
众人跟着他往里走,他边引座边搭话,“萧老宗主这是要去哪里呀?最近天下不太平啊,老宗主千万要当心才是啊!”
等众人入了座,他招呼伙计准备店里的招牌菜,又亲自把酒端来,“老宗主,这酒是我们自己酿的,您老一定得尝尝!”
“不了,今日还要赶路,改日再饮。”萧然微笑拒绝。
“这是要去哪儿呀?”掌柜不顾萧然拒绝,仍然坚持打开了酒坛封口,挨个倒酒,“最近京平不是出事了嘛!老宗主是要去京平找那个姜夜霖问罪吧?”
彼时他正在为姜夜霖斟酒,此话一出,众人不免心情复杂。
“我们不去京平,我们是回平溪找墨长恭…诶哟…”萧禾急于反驳,话没说完就被姜夜霖伸腿踢了一下。
“啊哈哈……想必不能让我知道,”掌柜也不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懂我懂,这是秘密任务。”
“那各位稍等片刻,我让后厨赶紧做菜!”
掌柜退下以后,萧禾趴在桌面上,可怜兮兮地看向姜夜霖,“我说姜老弟,为什么刚才不让我说完啊?”
“你要同他说什么?”姜夜霖坐直身子,斜视萧禾,“找墨长恭问罪?问什么罪?你说的他会信吗?凭什么信呢?凭萧老前辈在这里吗?”他眸光游移四下,“这里吃饭的灵修士还不少,他们中未必没有人见过我的画像,刚才已经有几个人频繁使用通灵阵了,我想这顿饭过后,免不了一场争斗。”
“啊?!”萧禾猛地直起身子。
“他们不出手,也并非忌讳萧老前辈的威名,在他们眼里,萧老宗主与我沆瀣一气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姜夜霖冷笑一声,“我现在甚至开始担心,就连这顿饭菜是否也会掺杂毒药。”
众人闻言,纷纷警惕地看向后厨。
“公子,我去看看。”阿楠说完后,姜夜霖颔首应允,她离开了座位,去往后厨暗暗探查。
“唉,又是酒……”萧禾看着面前的酒杯,别过了脸,“今日以后,我要戒酒……戒酒!”
“何必?”姜夜霖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香甘甜,他却只觉喉间苦涩。
等菜上桌后,阿楠回报称没有问题,众人才安心动筷。
食过后,众人结账,掌柜说什么也不愿收,一番推脱客套后才勉强收下,随后又硬要出门送上一段路,直到萧然再三劝返,他才肯离开。
掌柜一走,林中那些蛰伏的身影便现身了。
“姜夜霖!休走!”
随着一声凶狠怒吼,刹那间便有五六十人聚集包围了马车,他们身穿各色袍服,手持各式武器,神态皆严肃凝重。
萧然淡漠地扫了他们一圈儿,“诸位是谁派来的?可知老夫是谁?”他语声虽缓,话中所含威压却是浑厚无匹,令人心惊胆颤,不寒而栗。
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健硕,他双眸赤红如血,“萧老宗主,我敬您是位英雄,不曾想过您竟然甘愿堕落,同贼人为伍!”
萧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是墨长恭派来杀老夫的?”
男子回道:“我们并未接受任何命令,姜夜霖罪恶滔天,天下修士得而诛之!我只想给老宗主您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您身为疾雷庄老宗主,一直以来都是我辈楷模,可谓是我等修灵之榜样。如今却为了一个贼子背叛灵修一脉,实在叫人痛惜万分!”
萧然眉梢轻挑,“哦?所以阁下的忠告是……”
“您应居身正位,随我们一同就地处决姜夜霖!”
“各位后生,老夫在灵修界,也算有点脸面,诸位听老夫一句劝吧,这件事另有隐情,你们不要还只是一知半解,就稀里糊涂地参与进来……”萧然的声音中透露着浓浓的失望和疲倦,他是真心想要劝诫这些热血青年远离是非。
“既然前辈不听劝,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动手!”为首男子一声令下,众人群起而攻之。
未等萧禾出手拦截,就见黑色的烟尘从众人后方席卷而来。那烟雾没过修士后,轻松抽走对方的所有灵能,连同精气血肉,只剩下一副干瘪躯壳倒落在地。
“这……”萧梦涵吓了一跳,一头扎进萧然怀里,紧紧闭上了眼睛。
萧禾自然也目瞪口呆,他眼巴巴看着那五六十人由最初的激愤转化为恐惧,听他们从咒骂到苦苦讨饶哀求,那黑雾不管不顾尽数将他们蚕食一空。
黑雾没过最后一人,悉数钻回到姜夜霖的体内。
他缓缓踏步走向马车,跨过那些地上干瘪的尸体,眼皮都没抬一下。
“姜……”萧禾感觉话全卡在嗓子眼,等姜夜霖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声音颤抖道,“你为何如此赶尽杀绝……”
“不杀他们,难道等他们来杀我吗?”姜夜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萧老宗主劝过他们不是吗?他们有听进去吗?”
“那他们讨饶时你为何不能收手呢?他们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姜夜霖打断,“呵,好一个一时糊涂,”他抽回胳膊,“这就是糊涂的代价。”
“姜夜霖……你变了……”萧禾怔怔站立,长叹一声,整个人险些瘫软下去。
姜夜霖见状皱了皱眉,但还是上前扶住了他。
“你这样,同墨长恭有何区别?”萧禾眼眸微红,将对方的手腕握得死紧。
“呵呵呵……”姜夜霖低头阴沉地笑起来,“萧禾,换做是你,”他缓缓抬起头,“被诋毁被污蔑,背上诸多莫须有的罪名,天下人人唾骂厌恨,”他看向萧禾,眸中却不再有半点儿悲伤,尽是狠绝,“你都忍了,因为那些对你来说虽然重要,但被抽离夺取,你也并非不能过活,直到——”他贴近萧禾的脸,“直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为之而活的那一个理由也被掠夺,你还能指望自己一如既往地退让,幻想秉持良善来力挽狂澜吗?你知道这行不通吧?你赤手迎刃,居然还替铁器忧心,被削去手指,居然献上胳膊,你懂我意思吧?为什么要替施害者找理由找借口呢?明明我们是受苦的一方吧?我们有什么错呢?那些自诩操守正义,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挥刀审判我的人,难道要我竖起双手任凭他们随意处置?为何?为何?!因为我必须良善是吗?因为如果我选择报复就入了歪道,就不再是以前的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坏人行凶放过一人是心慈手软,为什么好人被逼上绝路反抗一下,都会被扣上堕落的名号?”
萧禾睁大双眼,盯着姜夜霖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张天生带笑的桃花眼不知何时起,永远笼罩上一层阴翳。
“你之所以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是因为你还没有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姜夜霖直起身子,“我和墨长恭没有什么区别,他想要报复天下,我想要报复他,我们都是受害者,再残忍也有自己的理由,就算——”他掰开萧禾的手,“就算这个理由在别人眼里荒唐,不屑一顾……”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凶狠,“也足够了。”
“姜夜霖……”
“忍气吞声行不通,我试过了。”姜夜霖转动手腕,刚才被萧禾捏住的地方留下了红印。
“公子,路已经清理好了,可以通行了。”阿楠将路上拦住马车道的尸体移开,丢至在路两边后,走上前来对姜夜霖恭敬禀告。
“萧老前辈,上车吧,”姜夜霖不再同萧禾多言,看向萧然,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然叹了一口气,随即看了看天空,“唉……看来……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