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马车飞速疾驰,萧梦涵透过竹帘的缝隙,隐约看得见外面快速倒退的景色。
“怎么了?梦涵,你身体不舒服吗?”看见萧梦涵愁容满面,萧然关切问道。
“不是的,爷爷,”萧梦涵摇摇头,“没什么……”
“唉,”萧然叹了口气,“这次也真是难为你了,若不是你那日碰巧出山,与我碰上,此刻或许仍在庄里…也不必遭这不必要的罪…”他抬手揉了揉萧梦涵的脑袋,“你向来怕独自出门,怎的那日却偷跑出来了?”
萧梦涵哪里敢承认那日她偷逃出来,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想去京平城等姜夜霖,她要亲口听到对方说,他并非是世人口中那个穷凶极恶之徒,哪怕对方真承认了也罢,她无论如何要去见他一面。
当她从萧然口中知道关于姜夜霖的事情有了转折,她甚至忘了先替自家爷爷忧心,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更想见到他了,并且她决心等下次见面,一定要袒露自己的心意,他应该知道的,自己一心爱慕着他。
这份少女的美好悸动,到了真正传达给对方的时候,却并没有得到希望中的答案。
萧梦涵嘴角微颤,眼眶一热,扑到萧然怀里大哭起来。
她本来可以忍住的,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喜欢对方,将来仍然可以偷偷继续喜欢,况且说不准哪一日被时间冲淡了就不喜欢了呢?总之一切都会过去,真的没有关系。
可是那个人就在身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个人的容貌,声音,身上的味道,实在是让自己魂牵梦萦,实在是让自己无法忽视……
她把他的模样和声音反复咀嚼,她回忆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眉目间笼罩的忧愁,他嘴角向下时的委屈,他谈论心上人时坚毅的目光,他拒绝自己时的委婉……他的所有一切,似乎全都刻入了骨子里,化作一颗种子发芽,生根,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她本不想哭的,不想沮丧,想真正微笑着回应对方的坦诚,可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眼泪流个不停,嘴里却忍住不发出半点声音,她不想让他为难,若是他知道自己如此心碎,以她对他的了解,一定会给他造成内疚与自责。
她绝不要那样。
萧然没有追问任何,他只轻轻拍着怀中孙女的后背,动作无比轻柔。
马车外——
一道剑光破空,冲着马车飞速袭来,被跟在马车右侧的萧禾用灵能挡下了。
“什么人?!”
萧禾回头看去,一个黄袍男子持剑踏空而来,在他身后,乌泱泱出现了一堆身影。
“昇阳宫的人?”萧禾喃喃。
有数个身影绕过了马车,向拦截前,马儿受惊,前蹄高抬嘶吼一声,马车剧烈摇晃一阵,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萧然掀开门帘下了车,在看到有数百个昇阳宫的弟子聚拢在周围时,对车上的萧梦涵道,“梦涵,你在车里,别下来。”
“萧然,姜夜霖呢?”
问话的是顾氏的长老,他立于众弟子身前,杀气似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老夫当是谁来了,”萧然负手前进几步,“顾老,看在当年的情义上,能否听老夫一言?”
“哼,”对方嗤鼻,“讲。”
“姜夜霖一事另有隐情,我们都着了墨长恭的道,”萧然暗暗握拳,“你若信得过老夫,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哈哈哈……”顾老大笑出声,“荒唐!萧然,你真老糊涂了?以为你与姜夜霖勾结后能说出什么像样的借口来,居然把老夫当傻子糊弄……”他冷冷盯着萧然,“当日祭典上,你早就与那小子串通一气了吧?除了你们萧家,所有参与祭典的宗门都损失惨重,哼……姜夜霖到底在哪?老夫没有闲情逸致听你胡搅蛮缠!”
“晚辈在这里。”
姜夜霖不知几时已经立在众人上方,话落,他轻巧落了地,轻蔑地环视了众人一圈。
“姜夜霖!你杀了昇阳宫少宗主,你认是不认?”
“我认。”
“姜夜霖!你火烧灵犀会,至多名灵官惨死,你认是不认?”
“也认。”
“哈哈哈,好,”顾老面露凶光,“既然如此,老夫今日就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个……”
“等一下。”姜夜霖打断道,“你为何挑拣着审问?”
“什么?”顾老诧异。
“你为何只问我做了什么,却不问问我没做过什么?”姜夜霖不屑一笑,“你本就懒得关心,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是来杀我的,就干脆些杀,别来替天行道这一套,你算什么东西?妄想能替天?”
“混账!”顾老怒喝一声,“竟敢羞辱吾辈修士?你这孽畜,纳命来!”
话落,群士皆持各自灵器攻来,一时间五光十色,灵光纵横,杀机密布。
姜夜霖双脚猛地蹬地,整个人腾空跃起。
姜夜霖刚刚离开,地面瞬间裂出一条宽约尺许的巨大缝隙,好在他已经运灵迫使马儿前行。
萧禾护着萧然跳开至安全地段,看向空中,那剧烈的灵能犹如一颗刺眼的日球,他想去帮忙,却被赶来的阿楠拦截下来。
“萧公子,有消息称墨长恭带人正在疾雷庄残杀,请先去管顾庄里的事,公子这边不会有问题的。”
“什么?!”萧禾愣神,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楠,片刻,他望了一眼姜夜霖的方向,咬了咬嘴唇,冲阿楠道,“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是。”
萧禾不再多做耽搁,扶着萧然上了马车,自己御剑火速赶往疾雷庄。
姜夜霖这边,他在灵力圈的中心,丝毫没有受到灵能的损伤,对他而言,眼下这场景无非是泡在酒池肉林里,让他肆意吸收灵气罢了。
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那如同望不穿的黑洞灵根,再吞噬了如此之多的灵能后,竟然还没有满足感,反而越发想要穷尽其极地索取。
灵力化成的漩涡,疯狂旋转着。
姜夜霖周身衣襟鼓荡,衣袂猎猎生响,一张俊美的脸庞因为兴奋,透出诡邪的妖媚感,他浑身散发出浓郁的灵力波动。
是时候了。他暗自喃喃。
黑色雾气衍生成一颗巨大的头颅,球状的灵能被这头颅从内部冲破,那张巨大的鬼脸伸出巨长的舌头将碎裂的灵能舔舐一空。
昇阳宫的弟子们感受到灵力似乎被抽取,忙不迭想要从灵阵中退回,长老仍然固执着命令他们坚持自身,并且使出了顾氏的绝技。
一只周身赤红冒着火焰的巨鸟由灵能所化,它喷出高热的火苗,想要烧化那颗鬼头。
“哼,”姜夜霖冷哼一声,他单手一挥,鬼头的嘴巴猛地变得更大,张牙舞爪地撕扯着巨鸟。
“轰!”一团炽烈的火焰爆开,巨鸟被撕裂散碎。
“啊!”顾老吐血倒飞,他跌落至地,狼狈地爬起来。
“师父!”众弟子们惊慌地跑上前,查探顾老的伤势。
“没事,咳咳咳,为师无碍,”顾老摆手,“你们都走吧,老夫与这孽障拼个鱼死网破便是!”
“师父,您放心,我们誓与宗门共存亡,”一名弟子跪在地上,“我们愿用鲜血浇灌宗门长存。”
“我们愿用鲜血浇灌宗门长存!”众人纷纷下跪,齐声共表决心。
“好,好,”顾老捂着胸口,环视一圈,“昇阳宫的弟子,皆是血气方刚、视死而归之士!”说着他又指着众人道,“不过,你们还年轻,不能折在这里!老夫即便战死,也会拖住这孽障一时,给汝等逃跑争取时间,你们快走。”
众人沉默,半晌后齐齐叩首,“师傅,我们不愿走!”
姜夜霖看到这个情景,缓缓开口道:“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走,还是死?”
“孽障,受死!”
顾老暴喝一声,他头顶上空突兀地升腾起一个圆形阵纹。
紧接着,数百支灵能短箭凭空而现,射向姜夜霖。
姜夜霖不躲闪不防备,任由这些灵能短箭扎来。
“不知死活。”顾老阴笑一声。
短箭在姜夜霖身前停了下来,顾老惊讶地发现姜夜霖竟然十分精准地拦截了每一只灵箭,并且将上百只灵箭纹丝不动地禁锢在空中。
姜夜霖眼神无比阴冷,他催动灵能,霎时间天昏地暗,灵力翻涌,乌云遮蔽了光线,四周暗了下来。
“冥顽不灵。”
姜夜霖话音未落,黑气散如雨点落下,被溅到的每个弟子都感觉到皮肤如火烧般灼痛,他们立刻运功抵抗,然而使出的灵能更像是夜间燃烧的火把,那黑雾雨滴犹如林间飞蛾般被吸引而来。
顾老灵能耗费太多,他已经承受不住这恐怖的灵压,他心知姜夜霖的厉害,当即拿出三颗丹药服下,然而这平日里能够快速恢复灵能的丹药如今却毫无用处,他本还纳闷,却在意识到这丹药并非失去效用,而是在灵能恢复瞬间,便再度被抽噬了去,当下冷汗涔涔。
顾老见姜夜霖抬步朝他走来,连忙大喊一声,“速速撤离!”
弟子们虽然舍不得离开,但他们知道,这时候不能继续留在这里送死,否则就真的辜负了顾老的期望,于是纷纷转身向外奔逃。
“机会只有一次,”姜夜霖勾起嘴角,“而你们选择了死路。”
说完,他一掌推出,顿时一个漆黑的龙卷风席卷而出,直扑顾老等人。
顾老等人仓促抵挡,却被龙卷风击中,一个个全身骨骼寸断,惨叫一声,纷纷摔落在远处。
阿楠静静等待着,那些空中落下的黑雨,每一颗都绕过了她,由此可见姜夜霖的控灵能力已经到达了何种登峰造极的境界。
她看着昇阳宫的人一个个死去,心情实在复杂,她本是顾家人,昇阳宫也曾是她的家,就算她被逐出师门,她也仍然有些旧情。
姜夜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后,或许注意到了她的落寞,他从身后抬手遮住了阿楠的双眼,轻轻道:“别看。”
阿楠听到他的嗓音,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终究还是彻底背叛了宗门么……
黑色的龙卷风呼啸着卷向剩下的人,地上全是扭曲成诡异姿态的尸体,不过数刻,龙卷风彻底散去,空余一片尸骸。
阿楠停止流泪,深呼吸了一口气。
姜夜霖伸出手,“走吧。”
阿楠抬手搭上了他的掌心,两人使用瞬移技能,飞速向疾雷庄赶去。